清乾隆二十三年,河間府城里出了件新鮮事。古董鋪子"聚寶齋"的賈掌柜不知從哪兒淘換來顆夜明珠,據說有鴿子蛋大小,夜里能照得滿屋通明。
這賈掌柜大號賈仁義,今年整五十,在河間府做了三十年古董買賣。說來也怪,這名字起得仁義,為人卻摳門得緊。鋪子里伙計們背地里都管他叫"鐵公雞",說他拔根汗毛都得掂量三天。
六月初六是賈掌柜五十大壽。這天晌午,賈府大門前鞭炮放得震天響,青石板路上鋪著紅氈子,連門口那對石獅子脖子上都系了紅綢子。街坊四鄰都伸著脖子看熱鬧,只見那轎子一頂接一頂往賈府里抬。
"聽說今兒個要亮那夜明珠呢!"賣糖人的王老漢蹲在墻角,跟補鍋的李鐵匠嚼舌頭。
李鐵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老摳門兒,平日里連碗茶水都舍不得給人喝,今兒倒舍得顯擺了。"正說著,賈府大門"吱呀"一聲開了。管家老周探出半個身子,朝外頭喊道:"諸位鄉鄰,我家老爺說了,申時三刻在院里展示夜明珠,大伙兒都可來看個新鮮!"
這話一出,整條街都炸了鍋。不到申時,賈府門前就擠得水泄不通。有挎著菜籃子的婦人,有扛著扁擔的腳夫,連縣衙門的差役都擠在人群里踮著腳看。
賈掌柜穿著嶄新的藏藍緞子馬褂,胸前掛著個赤金懷表,站在院子當中的八仙桌旁。桌上擺著個紫檀木匣子,四角包著鎏金銅片。"諸位!"賈掌柜清了清嗓子,手指頭在那匣子上敲了兩下,"今兒個讓大伙兒開開眼!"
說著"咔嗒"一聲打開匣子。里頭紅綢襯底上,一顆渾圓的珠子靜靜躺著。日光底下看著灰撲撲的,跟普通石頭沒兩樣。圍觀的人群里發出失望的噓聲。賈掌柜也不惱,招呼下人把堂屋的棉簾子都放下來。屋里頓時暗得像地窖似的。
就在這時,那珠子忽然泛出瑩瑩綠光,先是淡淡的,后來越來越亮,照得賈掌柜那張老臉都泛著青光。離得近的幾位客人不約而同"哎呀"一聲,有個穿綢緞的胖子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念叨著"夜明珠顯靈了"。
賈掌柜的侄子賈世榮站在人群最前排,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珠子,喉結上下滾動。他今年二十出頭,在叔叔鋪子里當二掌柜,生得眉清目秀,就是眼神總帶著幾分陰鷙。
"世榮啊,來摸摸。"賈掌柜突然招呼侄子,"這寶貝往后還得傳給你呢。"
賈世榮像是被蝎子蜇了似的,渾身一激靈。他顫巍巍伸出手,指尖剛碰到珠子就縮了回來,強笑道:"叔叔的寶貝,侄兒不敢亂碰。"
這珠子在暗處亮了約莫半柱香工夫,賈掌柜就叫人把簾子掀開了。賓客們意猶未盡,三三兩兩議論著散去。誰也沒注意,賈世榮臨走時回頭望了那紫檀木匣一眼,眼神活像餓狼見了肉。
當夜二更天,賈掌柜親自把夜明珠鎖進了臥房里的鐵皮柜。這柜子是特意從天津衛買來的,據說刀砍不破,火燒不化。鑰匙就掛在他貼身的荷包里,連睡覺都不離身。管家老周帶著護院頭目趙鐵柱在院里巡了三遍,確認各處門戶都上了栓,這才回屋歇下。趙鐵柱是退伍的老行伍,在賈府干了五年護院,從沒出過差錯。
誰知第二天雞剛叫頭遍,賈府就炸了鍋。賈掌柜穿著中衣,光腳站在院子里,嗓子都喊劈了:"快來人?。∫姑髦閬G了!"
最先跑來的是老周,鞋都穿反了。接著趙鐵柱提著燈籠沖進來,后頭跟著五六個睡眼惺忪的護院。賈掌柜臉色煞白,手里捧著個空匣子,渾身抖得像篩糠。
"老爺,這、這怎么可能?"老周接過匣子翻來覆去地看,"昨兒個我親眼見您鎖進柜子的啊!"趙鐵柱二話不說,帶著人把院子翻了個底朝天??赡氰F皮柜完好無損,窗戶門閂都沒動過,院墻上連個腳印子都沒有。夜明珠就像化成煙飄走了似的。
天剛蒙蒙亮,河間縣令程遠山就接到了報案。這位程大人是舉人出身,在河間當了三年知縣,破過幾樁奇案,百姓都叫他"程青天"。
程縣令帶著仵作和兩個衙役趕到賈府時,賈掌柜正癱在太師椅上,額頭上蓋著塊濕毛巾。見官老爺來了,他掙扎著要起身行禮,被程縣令按住了。
"賈掌柜不必多禮。"程縣令四十出頭,面白無須,說話慢條斯理的,"先把昨夜情形細細道來。"賈掌柜哆哆嗦嗦講了前因后果,又領著程縣令看了鐵皮柜和臥房。程縣令摸著下巴在屋里轉了兩圈,突然在窗臺前蹲下了身子。
"賈掌柜,這窗戶平日開么?"
"回大人話,這窗戶沖著后院,夏天夜里都開著通風。昨晚老周親自關的,插銷插得死死的。"程縣令點點頭,從袖子里掏出塊白絹,在窗欞上輕輕抹了一下。那白絹上立刻沾了些許黃褐色的粉末。他又湊近聞了聞,眉頭微微皺起。
"趙護院,"程縣令轉向站在一旁的趙鐵柱,"昨夜可聽見什么動靜?"趙鐵柱抱拳道:"回大人,小的帶著弟兄們守了一夜,連只野貓都沒放過。三更天時還特意來老爺院外轉了一圈,確實沒見異常。"
程縣令不置可否,又問了老周幾句,突然話鋒一轉:"府上那位賈世榮公子何在?"屋里霎時安靜下來。賈掌柜臉色變了變:"世榮他...今兒一早說去滄州看貨,天沒亮就走了。"程縣令眼中精光一閃,轉頭吩咐衙役:"去馬廄看看,賈公子騎的是哪匹馬,馬蹄鐵可有特殊標記。"
不一會兒衙役回來稟報:"大人,賈公子騎的是匹棗紅馬,左前蹄少了顆釘子,蹄鐵上有個三角缺口。"程縣令點點頭,對賈掌柜道:"令侄走得倒是匆忙。賈掌柜,這夜明珠來歷可否詳說?"
賈掌柜擦了擦汗:"是三個月前從一個西域商人手里買的,花了八百兩銀子。那人說這珠子是從于闐古墓里挖出來的,叫什么...哦對,'月光菩薩淚'。"
"西域商人?"程縣令若有所思,"可還記得那人樣貌?"
"記得記得!"賈掌柜來了精神,"高鼻深目,滿臉絡腮胡,會說漢話,就是舌頭有點打卷。最特別的是他右手缺了根小指,說是年輕時被狼咬掉的。"
程縣令突然笑了:"賈掌柜,這案子倒是有趣。鐵柜未破,門窗完好,夜明珠卻不翼而飛。依本官看,要么是這珠子自己長了腿..."話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只見一個衙役急匆匆跑進來:"大人!城門口賣茶的老張說,天剛亮時看見個西域人騎著匹棗紅馬往南去了!"
程縣令猛地站起身:"可是缺根小指的西域人?"
衙役一愣:"這...老張沒提這個,就說那人包著頭巾,腰里別著把彎刀。"
"備馬!"程縣令一撩袍角,"趙護院,煩請你帶兩個得力的人手隨本官走一趟。賈掌柜,借貴府那匹快馬一用。"賈掌柜還沒回過神來,程縣令已經大步流星出了門。老周連忙追上去:"大人!我家少爺他..."
程縣令頭也不回:"放心,令侄丟不了。"
日頭偏西時,程縣令一行人在三十里外的黑松林截住了那個西域商人。那人見官差來了,竟不慌張,反而哈哈大笑:"大人來得正好!這漢人小子要搶我的寶貝!"被西域商人按在地上的,正是賈世榮。他衣衫凌亂,臉上還帶著淤青,見程縣令來了,頓時面如死灰。
程縣令下馬,從西域商人腰間解下個皮袋子,倒出來一看——赫然是顆夜明珠!只是這珠子在日光下灰蒙蒙的,與賈掌柜描述的一般無二。
"這..."趙鐵柱瞪大了眼睛,"真是老爺的寶貝?"
程縣令卻搖搖頭,把珠子往地上一摔。只聽"啪"的一聲,那珠子碎成幾瓣,里頭竟是空心的!
"賈公子,好一招偷梁換柱。"程縣令冷笑道,"你與這西域人合謀,用假珠子換走真品,再故意引本官來追,好讓真珠子從別的路子脫手,是也不是?"賈世榮癱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叔叔待我刻薄...說好的家產分我三成,如今卻要另立遺囑...我不過是想拿回屬于自己的..."
西域商人撇撇嘴,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大人明鑒,真珠子在這兒。這小子答應給我二百兩銀子,結果半路想黑吃黑..."
程縣令接過布包,里頭果然是顆瑩潤的珠子。他對著夕陽一看,珠子內部似有月光流動,美不勝收。
"押回去!"程縣令翻身上馬,"賈公子,你叔叔方才還為你擔心,你卻...唉,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回城路上,趙鐵柱忍不住問:"大人,您怎么知道是賈公子做的案?"
程縣令笑道:"窗臺上的西域香料,馬蹄鐵的缺口,還有賈公子碰都不敢碰夜明珠的古怪反應——他必是早知道那珠子被調了包,怕摸出破綻來。"
"那鐵皮柜..."
"壓根就沒鎖。"程縣令搖頭,"本官查看時,鎖眼里還有蠟油呢。他們必是趁賈掌柜醉酒,偷了鑰匙印了模子,后半夜用假鎖糊弄人。"
趙鐵柱恍然大悟:"怪不得您一聽說賈公子天不亮就出門,立刻斷定有鬼!"程縣令望著遠處河間府的城墻,輕嘆道:"這世上最難看透的,就是人心啊。一顆夜明珠,照出了多少鬼蜮伎倆..."
三日后,賈府大堂。賈掌柜捧著失而復得的夜明珠老淚縱橫。程縣令坐在上首,看著跪在地上的賈世榮,搖頭道:"為財忘義,不念親情,按律當杖八十,流放三千里。但念在你叔叔求情..."
賈世榮重重磕頭:"小人知錯了!求大人開恩!"
最后判了個監禁三年。那西域商人被打了四十大板,驅逐出境。至于夜明珠,賈掌柜說什么也不敢留了,當場捐給了河間府的文廟。
說來也怪,那珠子在文廟供了沒半年,竟漸漸失了光彩,變成塊普通石頭。廟祝說,怕是靈氣散了。只有程縣令心里明白——哪有什么"月光菩薩淚",不過是西域人用熒光礦石琢磨的玩意兒,時日久了自然失效。倒是賈掌柜經此一事,性情大變。不僅給伙計們加了工錢,還時常施粥舍藥。有人問起,他就摸著胸口說:"經過程大人點撥才明白,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啊..."
而那顆失了靈的"夜明珠",至今還供在河間文廟的偏殿里。香客們經過時,老人總會指著它講起當年的奇案。說到最后總要嘆一句:
"這人吶,有時候還不如顆石頭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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