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薄餅,慘白地掛在樹梢上。王二狗緊了緊身上的粗布褂子,縮著脖子加快腳步。他剛從鎮上酒坊結完賬,懷里揣著三個月的工錢,沉甸甸地貼著心口。
"早知道就該在鎮上住一宿..."王二狗嘟囔著,腳下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這條山路他走了十幾年,閉著眼都能摸回家,可今晚不知怎的,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
遠處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啼叫,凄厲得像嬰兒在哭。王二狗打了個寒戰,想起村里老人常說,貓頭鷹夜啼是要死人的征兆。他"呸呸"朝地上啐了兩口,給自己壯膽:"我王二狗活了三十五年,什么沒見過?"
轉過一個山坳,風突然大了起來。路邊的老槐樹搖晃著枝丫,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王二狗正想低頭快走,忽然聽見一陣若有若無的樂聲。
"咦?這大半夜的..."
那聲音飄飄忽忽,像是嗩吶混著銅鑼,但調子古怪得很,明明是娶親的曲子,卻透著說不出的凄涼。王二狗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聲音是從前面拐彎處傳來的,而且越來越近!
"見鬼了,誰家半夜娶親?"
他本能地想躲到路邊的灌木叢里,可還沒等他動作,一隊人影已經從拐角轉了出來。
王二狗的腿頓時像灌了鉛,動彈不得。
四個穿著大紅褂子的轎夫,抬著一頂繡著金鳳的紅轎子,輕飄飄地朝這邊走來。前面兩個吹嗩吶的,腮幫子鼓得老高,卻不見胸膛起伏;后面四個敲鑼打鼓的,胳膊掄得老高,卻聽不見腳步聲。
最詭異的是轎子后面,一個戴著瓜皮帽、胸前掛著大紅花的"新郎官",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馬上,慘白的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
整支隊伍靜悄悄的,只有那詭異的樂聲在夜風中飄蕩。他們手里提的燈籠發著幽綠的光,照得人臉發青。
"我的親娘哎..."王二狗兩腿直打顫,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流。他這才發現更嚇人的地方——那些轎夫的腳尖,離地竟有半寸高!他們不是在走,是在飄!
隊伍越來越近,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王二狗想跑,可腿像生了根;想喊,喉嚨卻像被鬼掐住。他眼睜睜看著隊伍逼近,新郎官那雙死魚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嘴角越咧越大,一直咧到耳根!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二狗腳下一絆,"哎喲"一聲向后栽去。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制地翻滾著,最后"撲通"一聲摔進了一個被雜草掩蓋的深坑里。
坑底的爛泥緩沖了跌落,王二狗摔得七葷八素,但奇跡般地沒受重傷。他剛要呻吟,突然聽見坑上面傳來"嗒嗒"的聲響——是那支娶親隊伍停在了坑邊!
王二狗立刻屏住呼吸,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聽見上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有人在搜尋什么。接著是一個尖細的聲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瓷碗:
"人呢?明明看見的..."
另一個嘶啞的聲音回答:"時辰要到了...不能誤了吉時..."
王二狗嚇得魂飛魄散,縮在坑底一動不敢動。坑沿上突然垂下一縷黑色的東西——是新郎官那長得離譜的脖子!那張慘白的臉倒掛著,眼珠子滴溜溜轉,幾乎要貼到王二狗鼻尖上!
"找到你了..."新郎官咧開血盆大口。
就在這生死關頭,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雞鳴:"喔喔喔——"
新郎官的臉瞬間扭曲,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王二狗只覺一陣陰風呼嘯而過,坑上面的動靜突然消失了。
他又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敢戰戰兢兢地爬出深坑。坑邊上散落著幾片褪色的紙錢,還有一個小小的、燒了一半的紙人,依稀能看出轎夫的模樣...
他又等了很久,直到陽光透過雜草照進坑底,才敢活動僵硬的四肢。他扒著坑壁的樹根,艱難地爬出深坑。清晨的山路上空無一人,只有幾片褪色的紙錢散落在坑邊,被晨風吹得打轉。
"我的娘哎..."王二狗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懷里揣著的工錢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疊冥幣!
"見鬼了!真見鬼了!"他甩手扔掉那些冥幣,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布鞋跑掉了一只,褂子被樹枝刮破也顧不上,直到看見山腳下的炊煙,他才敢停下來喘口氣。
"二狗?你這是咋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王二狗抬頭,看見村里的孫老漢正扛著鋤頭往田里走。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撲過去,把孫老漢嚇了一跳。
"孫、孫叔!我昨晚遇見鬼了!"王二狗抓著老漢的胳膊直哆嗦,"一隊娶親的,抬著紅轎子,那些人腳不沾地..."
孫老漢臉色驟變,趕緊把他拉到田埂上坐下:"慢慢說,從頭說。"
王二狗把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道來,說到那個倒掛的鬼臉時,孫老漢的煙袋鍋"啪嗒"掉在了地上。
"你小子命真大!"孫老漢壓低聲音,"那是'陰兵娶親'!十年前張財主家的閨女就是半夜被這東西接走的,找到時只剩一身嫁衣..."
"那我掉的那個坑..."
"那可不是普通的坑!"孫老漢左右看看,"早年間是個亂葬崗,后來埋過鎮邪的石敢當。陰物最怕那地方,你掉進去算是因禍得福啊!"
正說著,村里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李木匠家的媳婦一早去河邊洗衣裳,在蘆葦叢里發現了一頂破破爛爛的紅轎子!
王二狗跟著人群跑去查看。那轎子已經褪色發白,轎簾上繡的金鳳變成了黑線,四個轎杠斷了三根。最駭人的是,轎子里擺著個褪色的紙人,穿著新娘嫁衣,臉上畫著詭異的笑容。
"就是這個!"王二狗驚叫后退,"昨晚我看見的就是這個轎子!"
圍觀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老村長蹲下身,用煙桿撥了撥紙人,從它袖子里掉出個小木牌,上面用朱砂寫著"王二狗"三個字!
"這是要抓替身啊!"老村長胡子直抖,"二狗,你昨晚是不是應了他們的話?"
王二狗仔細回想,突然臉色煞白:"那...那鬼臉問我'找到你了',我好像...好像'嗯'了一聲..."
"糊涂!"老村長跺腳,"被鬼問話千萬不能應聲!這一應,就等于認了親事!"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孫老漢趕緊問:"還有救嗎?"
老村長沉吟片刻:"快去請趙婆子來!"
趙婆子是村里的神婆,滿頭白發扎成個小髻,走路拄著桃木拐杖。她圍著轎子轉了三圈,突然一拐杖把紙人捅了個對穿!
"拿黑狗血來!再找七個銅錢!"
眾人急忙準備。趙婆子用狗血在紙人身上畫了道符,又把銅錢壓在它四肢和頭頂。最后她讓王二狗對著紙人吐三口唾沫,燒了三張黃紙。
"行了。"趙婆子收起家什,"把這晦氣東西抬到后山埋了,上面壓塊青石板。二狗子,三個月內別走夜路,見了紅事繞著走。"
當天晌午,村里幾個壯勞力把破轎子和紙人抬到后山,埋在了那個救命的深坑旁邊。王二狗遠遠跟著,看見坑邊上的雜草叢里,還散落著幾個小小的紙人殘骸,像是轎夫和樂手的模樣。
晚上,王二狗娘煮了一鍋柚子葉水,把他從頭到腳擦了三遍。睡前還在門楣上掛了面銅鏡,說是能照妖邪。
王二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時分,窗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撓窗紙。他嚇得用被子蒙住頭,直到雞叫三遍才敢露臉。
第二天早上,他發現窗臺上留著幾個泥手印,形狀怪異,只有四根手指...
這事過后,王二狗再也不敢走夜路。那個救了他一命的深坑,被村里人稱為"福坑",可誰也不敢靠近。倒是留下了幾句順口溜:
"夜半娶親莫要看,低頭快走別搭言。
若遇鬼轎追得緊,找個深坑往里鉆。
銅鏡柚子驅邪氣,黑狗銅錢保平安。"
至于那頂破轎子,有人說第二年七月半的晚上,又看見它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山路上,只是再也沒人敢去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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