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至六百萬時,貴若瑤臺之璧,非豪族不能置;及降三百萬,廉似市廛之粟,舉眾爭趨若鶩。
夫物之價簽沉浮于數字淵藪,所映者非獨供需之理,實乃時代魂靈之秤也。彼逐價碼而涌動者,竟求物之實用耶?抑或搶購身份之券耶?
一、數字神諭與階層圖騰
六百萬之價簽,猶刻銘青銅鼎,淬物為階層界碑。滬上陸家嘴拍場,一腕表落槌之值,可抵黔首半生積蓄。買者指尖叩盤,非觸時辰,實叩社會金字塔之磚石也。此價崇之態,本為現代圖騰之拜 —— 當封建紋章褪色,數字遂為新貴徽記。香港半山別墅,每坪售價破百萬,窗欞所割非維港夜色,乃將 "豪族" 二字具化為可度之方丈。
價之魔力,在其自賦之循環:物標天價,則實用之值潛消,化而為 "非吾族類不可得" 之階層宣言。猶十七世紀荷蘭郁金香泡沫,球莖之價與花期無關,實為貴族斗富之密碼。今北京二環學區之宅,單價逾十萬,家長所購非鋼筋水泥,乃以價碼為子女筑階層之梯 —— 縱此梯終抵仄陋閣樓。
二、價壘崩塌時之群氓狂歡
及六百萬之壘轟然墜于三百萬,市中遂演《史記》"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之今版。某奢品大促降價三成,滬上國金中心排隊之眾,使淮海路車輿壅塞。向者對櫥窗不屑之白領,今持手機算折率之狀,與菜市老嫗掂量粟米何異?價之多米諾既倒,所謂 "豪族專屬" 之神話,盡露市井本色 —— 原瑤臺璧與市廛粟之別,唯在價簽小數點之移。
此眾趨之實,乃身份焦慮之集體宣泄。若某向征中產之車,降價至工薪可及,購者所得非獨代步之具,實 "已入某階" 之心理券也。猶十九世紀工業革命時,廉價呢絨遍行,庶民得以仿貴族衣冠;今三百萬之 "低價" 物,實則售與大眾之階層假面。某樓盤降價而老業主毀售樓處,非怨價動之不公,實恐 "身份資產" 貶值 —— 當昔時階層之券淪為俗品,高價購入者感徽章剝落之辱。
三、為價所訓之價值認知
于價之坐標系中,價值之判正歷危殆之異化。今世畫師涂鴉之作,拍出千萬之值,拍賣行圖錄之評,不過價之注腳;而蘇州老匠半載緙絲之屏,若無名人加持,價或不及前者之零。此價值倒置之源,在今世以價量萬物 —— 猶以天平稱月光,以卷尺度詩意。
更深之危在于,價為價值終極之判,則人漸失察物本質之力。某網紅奶茶因排隊炒作而價增,飲者非品茶香,實飲排隊時長兌之社交幣;某球鞋炒至萬錢,著于足者非橡膠皮革,乃街頭文化為價收編之戰利品。此認知顛倒,令吾輩憶《資本論》之商品拜物教 —— 勞動產品被賦價格之神秘性,人遂忘其中凝結之勞力,猶古人奉農具為圖騰,今人尊價簽為價值造物主。
結語:于價碼外復尋價值之標
若瑤臺璧與市廛粟之界,唯由數字劃定,則吾輩或需返柏拉圖洞穴之喻:洞壁所投價碼之影,非物之本真。真價值不在拍賣行電子屏上,而在蘇州匠人緙絲時經緯之穿梭,在敦煌畫工勾飛天時筆尖之頓挫。物之價從六百萬跌至三百萬,變者非物本身,乃時代為價值貼之臨時簽。
吾輩或當于價之洪流中筑特洛伊之木馬:當眾人逐三百萬之 "市廛粟",潛將目投未被價染之價值綠洲 —— 若世代傳抄之舊籍,歷經戰火之古畫,或匠人掌心磨出之老繭。蓋真瑤臺之璧,本不在價簽之上,而在人類文明長河中不被價量之璀璨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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