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記者 趙敏 編輯 楊海校對 趙琳

7月2日，黃禮波終于獲得答復：大慶市薩爾圖區檢察院已于6月30日，對殺害其弟弟的另一犯罪嫌疑人李某啟動核準追訴程序——一年多前李某已經落網，但一直未被批準逮捕。

這是一個關于追訴時效期限爭議的案件。

2000年2月，黑龍江省大慶市，出租車司機黃禮輝被搶劫殺害，23年后，兩名犯罪嫌疑人被抓獲歸案，案件告破。

但該案余波未了。2024年4月，大慶市檢察院以搶劫罪對其中一位犯罪嫌疑人趙某提起公訴。但在之后一年多的時間里，大慶市檢察院未對另一犯罪嫌疑人李某作出是否起訴的決定，案件一直處于擱置狀態。

黃禮波與當地公安機關和檢察院多次溝通得知，檢察院對此多有猶疑，主要原因在于李某案件是否過追訴時效存在爭議。根據《刑法》相關規定，趙、李二人所涉案件追訴時效期限最高為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

新京報記者獲悉，辦案機關大慶市公安局鐵人分局已將李某的案件報請大慶市薩爾圖區檢察院核準追訴，目前，該檢察院已受理。

出租車司機被搶劫殺害

25年前的一個冬夜，黃禮波家里人接到熱心市民打來的電話，告訴他們，“你家的出租車出車禍了。”

這輛捷達牌出租車是黃禮輝和哥哥黃禮波共同出錢購買，兄弟二人在油井上班，下班后輪流開出租掙錢補貼家用。但跑出租掙不了多少錢，兄弟倆便商量賣車，在車后窗貼上了賣車廣告，附上家里的座機電話。

接到電話后，黃禮波和妻子匆匆趕去現場，只見車被撞得不成樣子，許多零件散落下來，車里有血跡，遺留一只棉鞋、一把刀，弟弟不見蹤影。黃禮波心里“咯噔”一下，弟弟行車小心，他猜測，車出事時不是弟弟開的。

那弟弟去了哪里？當晚，黃家人找來交警，到大慶市公安局薩爾圖區分局報案，一家人也到處尋找黃禮輝的下落。

兩天之后，大慶市公安局薩爾圖區分局接采油一廠報案，發現一男尸，警方確認是黃禮輝的尸體，立案偵查。黃禮波接到警方消息后，趕到醫院的太平間見到了弟弟。

經法醫鑒定，黃禮輝系被他人用單刃刺器刺傷背部，致肺、肝損傷出血死亡。

直至23年后的2023年11月，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落網后被審查起訴，看到起訴書和卷宗的黃禮波才知道弟弟當時經歷了什么。

趙某起訴書（受訪者供圖）

2000年2月29日，農歷正月二十五，28歲的出租車司機黃禮輝開著出租車，在大慶市火車站接上兩個乘客趙某和李某，他們要去薩爾圖區友誼大街采油三廠拉原油。

到了目的地后，坐在副駕和后排的乘客拿出尖刀，對黃禮輝實施搶劫。

根據起訴書，在這個過程中，黃禮輝掙扎逃跑，趙某持尖刀追上黃禮輝，捅刺其后背一刀。后趙某及李某將黃禮輝拖至現場附近的油井房內捆綁，搶走人民幣200余元。

作案后，二人駕駛黃禮輝的捷達出租車逃離現場。車輛行至世紀大道鐵人二村供電自動化所路口東側50米處時，與路燈桿發生碰撞。趙某頭部撞到中控臺上受傷出血，李某腿部受傷，車損嚴重。趙某和李某打車逃離現場。

舅甥合作兩次搶劫

起訴書披露，趙某和李某是舅甥關系，搶劫黃禮輝這次，不是兩人第一次合作作案。

五天前，2000年2月24日晚上，趙某和李某持菜刀和細繩，將夏利出租車司機王某騙到采油三廠附近，實施搶劫，搶得人民幣120余元、藍色棉衣1件后，二人將王某捆綁在現場附近的油井房內，后駕駛王某的紅色夏利出租車逃離現場，并將出租車遺棄在讓胡路區花卉大廈停車場附近。

據黃禮波了解，犯下兩起案子后，李某回到家中，趙某逃至外市投靠朋友，又犯下一起搶劫案。

2000年3月5日，趙某伙同肇東市兩人，預謀搶劫他人財物。三人在肇東市某村附近，尾隨并攔截他人，用木棒將人打傷后，搶走價值600元的手機和皮包等物品。

此后，趙某一直在外，很少再回大慶。

2021年8月20日，趙某因犯危險駕駛罪被吉林省梅河口市人民法院判處拘役2個月。

2023年7月，趙某在齊齊哈爾市一居民住宅內被抓獲歸案，并供出同伙李某，大慶公安破獲了這一23年前的出租車司機被搶劫殺害一案。大慶市公安局鐵人分局以涉嫌故意殺人將趙某刑事拘留，同年9月5日，大慶市人民檢察院以涉嫌搶劫罪批準逮捕趙某。2023年11月，趙某被公安機關移送大慶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2023年12月13日、2024年3月28日，此案被退回偵查機關補充偵查，補充偵查完畢后重新移送起訴。

是否過追訴時效尚無定論

2023年11月，看到趙某的起訴書后，黃禮波才知道，該案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李某被“另案處理”。

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里，大慶市檢察院始終未明確是否起訴李某。經過與當地公安機關和檢察院多次當面及電話溝通，黃禮波獲知，李某的案子已經過追訴時效。

按照現行法律，追訴時效期限與法定最高刑相關聯。《刑法》規定，搶劫致人重傷、死亡等情形之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而根據《刑法》第八十七條第四項，法定最高刑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訴時效期限為十五年；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追訴時效期限為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

而兩犯罪嫌疑人到案時，距離案發時間已過23年。

法律規定中，也有不受追訴時效限制的例外情況。根據《刑法》第八十八條，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但黃禮波從大慶市檢察院處得知，他們認為李某犯罪之后沒有逃避偵查。

另據《刑法》第八十九條，在追訴期限以內又犯罪的，前罪追訴的期限從犯后罪之日起計算。

根據《刑法》相關規定，李某案件被指已過追訴時效，需進行核準追訴（資料圖/圖文無關）

黑龍江威翔律師事務所律師王鑫淼受黃禮波委托，代理黃禮輝被害一案。據他分析，在此案中，趙某在犯搶劫罪后，2021年又犯新罪，且他案發后逃到外地，按照以上規定，趙某能夠被追訴。

王鑫淼認為，李某沒有逃避偵查的情況，也沒有犯新罪，已過追訴時效。所以此案需進行核準追訴，由公安機關報到檢察院，再由檢察院逐級上報到最高檢，“家屬需要一個確切的結論。”

據他了解，李某沒有被批捕，在檢察院未給出明確意見的情況下，李某被取保候審后轉監視居住，現在又處在被取保候審階段。

就在7月2日，黃禮波收到大慶市公安局鐵人分局及大慶市檢察院給出的答復，大慶市薩爾圖區檢察院已于6月30日受理該案，進入核準追訴程序。

趙某的案件將于7月7日開庭審理，圖為大慶市中級人民法院（資料圖）

另外，王鑫淼告訴新京報記者，他收到大慶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通知，趙某的案件將于7月7日開庭審理。

值班編輯 王丹妮 古麗 實習生 張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