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村的清晨向來寧靜,但這一天的雞鳴聲還沒響起,就被一聲尖叫撕碎了。柳大山家的閨女柳青荷,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臉色煞白地站在院子里。
"爹...我...我好像..."十八歲的青荷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柳大山手里的水瓢"咣當"掉在地上。他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腕:"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村里的郎中趙老頭被急匆匆請來,把完脈后,那張老臉皺得像曬干的橘子皮:"四個月了,錯不了。"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到晌午就傳遍了整個柳溪村。村口的老槐樹下,女人們交頭接耳,男人們搖頭嘆氣。柳家可是村里有名的清白人家,柳大山的老婆去世得早,他一個人把閨女拉扯大,誰知道竟出了這種丑事。
"青荷那丫頭平時看著挺本分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的姑娘家..."
"聽說她常去后山采藥,保不齊是跟哪個貨郎..."
柳大山把自己關在屋里,一整天沒出門。傍晚時分,他紅著眼睛出來,手里攥著根拇指粗的麻繩。
"說!是哪個畜生?"他把繩子摔在青荷腳邊,"今天你要不交代清楚,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青荷跪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卻咬緊嘴唇不吭聲。
"不說是吧?好!"柳大山一把拽起女兒,"走,去祠堂!讓祖宗評評理!"
柳溪村有個老規矩——傷風敗俗的事,得在祠堂當著全村人的面說清楚。青荷被拖到祠堂時,里面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族長柳老太公坐在太師椅上,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青荷丫頭,"老太公敲了敲拐杖,"你爹養你不容易,你可不能糊涂啊。說吧,那男的是誰?要是兩情相悅,大不了早點把婚事辦了。"
祠堂里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的聲音。所有人都豎著耳朵,等著聽這樁桃色新聞的主角是誰。
青荷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卻突然笑了:"他不是人。"
"什么?"柳老太公掏了掏耳朵。
"我說,"青荷一字一頓,"孩子的父親,不是人。"
祠堂里"轟"地炸開了鍋。柳大山氣得渾身發抖:"孽障!到這時候還敢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青荷擦干眼淚,聲音突然變得很平靜,"是咱家那頭老驢。"
這下連柳老太公都坐不住了,差點從太師椅上滑下來。柳大山更是直接掄起了巴掌,卻在半空中被人攔住——是一直沒說話的趙郎中。
"等等,"趙郎中瞇起眼睛,"青荷,你說是驢?就是你家養了五年的那頭灰驢?"
青荷點點頭,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溫柔:"他不是普通的驢。他會說話,他告訴我,他原本是個道士,法號玄真子。"
村民們面面相覷,有人已經開始往后退,覺得這丫頭怕是瘋了。只有趙郎中若有所思地捋著胡子:"繼續說。"
"三個月前,我去后山采藥,遇到狼群。"青荷的聲音輕輕的,"是玄真子救了我。他...他那時現了人形,雖然只有一會兒..."她的臉紅了,"后來他說,他中了妖術,大部分時間只能是驢的樣子,除非..."
"除非什么?"趙郎中追問。
"除非有人真心愛他,愿意為他生下孩子,咒語才能解開。"青荷撫摸著肚子,"我是自愿的。"
柳大山再也聽不下去了,一聲怒吼沖出了祠堂。其他村民也紛紛搖頭離開,只剩下趙郎中和柳老太公。
"老太公,"趙郎中低聲道,"您還記得十八年前,村里鬧狼患那次嗎?"
老太公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是說...那個年輕道士?"
當天夜里,柳家院子里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接著是一陣驢叫和重物倒地的聲音。第二天一早,村民們驚訝地發現,柳大山被捆在院里的棗樹上,嘴里塞著破布,而那頭老灰驢,正悠閑地吃著槽里的草料。
更奇怪的是,老驢看見村民聚集,竟然開口說話了:"各位鄉親,貧道玄真子,借驢身十八載,今日有事相告。"
村民們嚇得魂飛魄散,有跪地磕頭的,有轉身就跑的,還有直接暈過去的。老驢——不,玄真子嘆了口氣,用蹄子敲了敲地面,那些逃跑的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動彈不得了。
"十八年前,柳溪村鬧狼患,貧道路過此地,出手相助。"玄真子的聲音渾厚溫和,一點也不像驢叫,"當時有一母狼已成精,貧道與她斗法三日,雖將其斬殺,卻中了她的詛咒,化作驢形。咒語說,除非有人明知我是畜生,還愿為我生兒育女,否則永世不得翻身。"
祠堂前靜得可怕,所有人都盯著這頭會說話的老驢。
"青荷的母親,"玄真子繼續道,"當年為救村中孩童,被狼群所害。貧道感其義勇,暗中守護青荷長大。三個月前狼群再現,實乃當年余孽尋仇,貧道救下青荷,現了真身..."
"你放屁!"柳大山終于吐掉了嘴里的破布,"我閨女清清白白一個大姑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說不下去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玄真子沉默片刻,突然仰天長嘶。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驢身上泛起淡淡金光,身形漸漸拉長,最后竟化作一個身著灰袍的俊朗道士,只是額頭上還有一塊驢蹄形的胎記。
"幻術只能維持一時,"玄真子——現在是人形了——擦了擦額頭的汗,"但足以證明我所言非虛。青荷知我身份后仍愿委身于我,此情天地可鑒。"
"我不信!"柳大山嚎啕大哭,"我閨女一定是被你騙了!"
"爹。"青荷不知何時出現在院門口,手里捧著一個褪了色的布包,"您還記得娘是怎么死的嗎?"
柳大山一下子哽住了。青荷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塊染血的玉佩:"這是娘留給我的。當年她為救村東頭三個孩子,引開狼群。您知道那三個孩子是誰嗎?"
她的目光掃過人群,落在趙郎中、柳老太公和鐵匠張叔身上。三個五六十歲的大男人,突然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是我們..."趙郎中跪倒在地,"那年我們貪玩跑到林子里,是柳大嫂..."
青荷點點頭,走到玄真子身邊:"娘死后,是玄真子道長把她的尸骨送回,還留下銀子撫養我長大。這頭'驢',五年前突然出現在咱家院外,您不覺得奇怪嗎?"
柳大山像被雷劈了一樣呆在原地。玄真子輕撫青荷的發絲:"我本想默默守護,直到狼妖余孽再現。青荷知我身份后,主動提出要為我解咒...她說,這是替母親報恩。"
真相大白,村民們羞愧難當。柳老太公顫巍巍地走上前,對著玄真子深深一揖:"道長高義,柳溪村有眼無珠..."
三個月后,青荷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奇怪的是,孩子左腳底有一撮灰色的胎毛,像極了驢蹄上的毛發。玄真子的法術也在孩子滿月那天完全恢復,額上的驢蹄印消失了。
柳溪村為玄真子建了一座小道觀,香火旺盛。而那頭"老灰驢"的故事,則被村民們口口相傳,最后竟傳成了"義驢祠",供奉著一尊半人半驢的神像。
至于柳大山,他成了最疼外孫的人,整天抱著孩子在村里轉悠,逢人就說:"瞧我這外孫,多俊!像他爹!"
有人打趣:"像哪個爹?人爹還是驢爹?"
柳大山就瞪眼:"胡說什么!我女婿可是得道高人!"說完自己先笑了。
而每當夜深人靜,玄真子總愛變成驢形,讓青荷騎著他去山上看星星。村民們有時能聽見山間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和年輕女子的笑聲,都說那是柳溪村最美的聲音。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真愛能破最惡的咒,真心能化最深的怨。世間奇緣,往往藏在最不可思議的表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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