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27日,授銜大廳里——’老段,先把肩章戴好,有什么話儀式后再說!’警衛小聲勸他?!闭l也沒料到,這句話只換來段蘇權低頭猛地一拽,鮮紅的肩章被他扯下捏在掌心,臉色鐵青。就在同一間屋子里,林彪、羅榮桓等人正依次走上臺階,空氣卻被這略顯突兀的動作瞬間拉緊。那天,他只領了少將銜,而在場許多人曾跟著他出生入死。
標題——55年授銜,段蘇權被授少將,因嫌軍銜低怒扯下肩章,拒穿軍裝下葬——就是從這里開始流傳。可是,若只用一句“嫌軍銜低”去解釋,一來簡單粗暴,二來忽視了背后的曲折。要讀懂這份倔強,還得把時鐘撥回到20年前。
1915年春,湖南茶陵的山崗還在飄雨。段家小院,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舉著木棍給父親示范操練動作。鄉親說他“腦子活絡”,可也誰都沒想到,這個讀過幾年私塾的農家子,會在18歲時出任黔東獨立師政委。彼時血氣方剛,他領著八百人,在貴州、湘西一帶打一槍換一地方。
1934年10月,紅二、六軍團為掩護主力突圍,命獨立師佯作“真身”。貴州軍閥王家烈、四川軍閥劉湘蜂擁而至。槍炮聲后,獨立師彈藥耗盡,師長王光澤就義。段蘇權右腳中彈,被通訊員背進山洞。國軍大網越收越緊,他不得不換上破棉襖,裝成乞丐,沿鄉道一寸寸挪回茶陵。
在老父親的提醒下,他白天到鄉公所挑水倒痰盂,晚上鉆進灶間烤傷口,外人眼里不過是個落魄“脅從”。更出人意料的是,他還和同鄉姑娘譚秋英結了親。有人責怪他“冒險”,可在崇山峻嶺間,活命本身就是一門大學問。
時間跳到1937年9月。太原街頭,段蘇權踩著借來的草鞋,一路找到八路軍辦事處門口。警衛不認得他,拔槍呵斥。直到他大喊“任老總,我是段蘇權”,任弼時才聞聲而出,將人一把摟進懷里。許多人后來回憶,那天任弼時的眼眶紅得厲害——畢竟,獨立師犧牲的名單早已呈報中央,追悼會也開過。
不過,組織并未因“死而復生”而網開一面。延安整風開始前,段蘇權被要求寫詳盡自述,還得接受數輪談話。就憑這四年“失聯”,他注定要比別人多一道門檻。彼時的他默不作聲,只有一句話:“審查多久都行,只要讓我再披掛上陣?!?/p>
抗戰后期,他在晉察冀敵后指揮過一次反“掃蕩”,全師官兵僅用三天就把日軍一個大隊壓進荒溝。解放戰爭打響,他接替黃永勝擔任八縱司令。遼沈戰役中,關于錦州機場那封遲來的電報,已被許多回憶錄翻來覆去。劉亞樓當場拍桌:“我讓你占的,是能起降飛機的那座!”話音很硬。
眼看戰機滑過,羅榮桓趕到八縱,先開批評會,后陪士兵熬夜重新勘測地形。段蘇權低頭記筆記,一夜無眠。硬仗打完,八縱又在黑山殲滅新編22師,生擒師長邱維達。戰報傳回總部,葉劍英批示:“八縱可慰前愆。”但“愆”字既寫上,就抹不掉。
1950年,他調任東北軍區航空司令,曾親自鉆進米格-15駕駛艙試飛,雙手一抖仍能壓穩儀表。志愿軍空軍的“低空三角編隊”打法,很多人說是段蘇權琢磨出來的。那時他才三十來歲,脾氣倔,腦子轉得快,干部孩子都喊他“段老虎”。
說到55年評銜,標準擺在那里:職務、資歷、戰功、文化、健康五大項,主要看抗戰到解放戰爭的綜合表現。段蘇權自覺論排位,中將差不多。可審定組一筆筆核算,機場誤時、小紫金山失守,被寫進“重大作戰缺漏”欄里,分值扣得不輕。再加上“四年失聯”無法加資,結果只剩少將。
授銜當日,他一路悶到人民大會堂。肩章剛發到手就被攥住,情緒爆發在瞬間。有人替他打圓場:“老段手傷舊疾,按松些?!笨涩F場誰都看見了——那不是疼,是委屈,更是他對戰友的歉意。
1985年離休后,他回過一次黔東舊地。山路翻修了,昔日掩護他的老獵戶后人抬著臘肉往他懷里塞,他笑得像個孩子。可每逢人提“將星”,他只擺手:“我是掉過鏈子的兵?!边@一句自嘲,說得旁人沒法接話。
1995年冬,他病危。子女想給他換上元帥設計的八一禮服,他抬手擋?。骸皠e費事,穿舊棉襖。”話不多,氣息短促,卻很倔。靈柩出門時,肩章、領章、帽徽都不在,只有一件褪色黃棉襖緊緊裹著。有人覺得遺憾,我更愿意理解為固執的從軍者最后的堅持——胸口空著,留給犧牲的弟兄。
段蘇權一生動蕩,如同鋸齒:高峰、低谷、再起,又戛然而止。少將也好,中將也罷,他的鋒刃早寫進那一段刀光火海。假如非要用銜級丈量功勞,他或許虧了;可如果用沾滿泥土與火藥味的歲月去衡量,刻在石碑上的每一道名字,都同樣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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