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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李文清回到家鄉，穿的是軍裝，腳步一沉一穩。

村口人山人海，誰都沒想到，這個當年被人打得躺地上起不來的窮小子，幾十年后，帶著一身軍功回來了。

可真正讓人記住的，不是鑼鼓喧天的歡迎，而是他推開家門那一刻，地上跪著那一對人——一個是他的發妻，一個是她后來跟的人。

周幺妹低著頭，眼淚嘩嘩的，她說：“我對不起你。”旁邊那男人也跟著磕頭，不敢吭聲。

李文清什么也沒說，只是盯著他們，那眼神，誰都讀不出是怨是恨還是早就看淡了。

李文清小時候家里窮，種的地是租來的，吃不飽飯是常事。

他是家中獨子，父母怕他窮一輩子，早早給他定了個親——自己的表妹周幺妹。

兩人年紀都不大，婚后倒也和和氣氣。

可天不遂人愿，湖北那年遭了大旱，田里連草都不長，家里揭不開鍋。

為了減輕負擔，他把妻子送去李家當傭人，自己則去外地給地主放牛。

那天早上，他連口熱飯都沒吃，匆匆忙忙牽牛出門，結果牛像瘋了似的跑了出去，最后死在別人的田地里。

地主不問緣由，硬說是他弄死的，扣了工錢，把他掃地出門。

他灰頭土臉地回了家，一路想著把媳婦接回來好好過日子，誰知一進李家大門，就被打得鼻青臉腫。

回到家，父親低聲告訴他：媳婦被李學武強占了，人沒回來過。

他一聽，當場就炸了，沖進屋里就抓刀。

但親戚死命拉住，說你一個窮小子，拿把刀去送命？

那天他坐在門口，臉上的血還沒干，心里卻已經做了決定——他這輩子要翻身，要讓李家知道，他不是隨便踩的泥巴。

后來紅軍到松滋一帶活動，他天天守在村口，就為等這支隊伍。

等了好幾天，終于在一個傍晚看見了。

他二話沒說，卷起褲腿追著隊伍過了河。

那年他二十出頭，火氣大，心氣更大。

他在紅軍里拼命練本事，打仗不要命，沒多久就當了排長。

可他還是放不下那口氣。

有一次部隊路過老家，他帶幾個兵直接去了李家，李學武早逃了，他一把火把李家房子燒了。

這事讓部隊領導火了，把他關禁閉。

他認了賬，說我燒房子是錯，可我入紅軍就是為了這事。

指導員跟他說，不是你一個人受過氣，咱們來打仗，是為了全天下的窮人，不是一家一姓的私仇。

他聽完也不吭聲，晚上在被窩里把身子蜷成一團，臉上沒表情，心里卻翻了老天。

從那以后，他開始變了。

他不再為個人那點事沖動，而是把氣撒在戰場上。

后來他傷了眼睛，戰友讓他去蘇聯治，可他不去，說打鬼子更要緊。

右眼最后徹底瞎了。

賀龍硬是把他送進醫院，做了眼球摘除手術。

他出院時，賀龍打趣說：“成李瞎子了。”他也不惱，笑著說：“還能打仗。”

有回他帶兵斷后，餓得不行，草地上能吃的早被別人吃光了，最后連皮帶都切著吃。

他說：“咱能挺住，就能多帶一個人活出去。”可就因為沒能第一時間增援總部的騎兵排，戰士們全沒了，賀龍震怒，要槍斃他。

他沒喊冤，只說：“讓我死在抗日的戰場上。”

劉伯承來問情況，他說得清清楚楚，說自己帶的兵已經快倒下了，根本沒力氣打。

劉伯承聽完，去替他求情，總算保住了命，但被撤了團長，扛彈藥去了。

他說：“只要不趕我走，讓我干啥都行。”

后來他又升上來了，打仗還是猛。

繳了個漂亮的手槍，本想自己留著，可政委非說要上交。

過幾天他聽說那槍被送給了一個延安女學生，他氣得拔槍追政委，鬧得城里亂成一鍋粥。

賀龍又要槍斃他，又有人說情，最后降了職。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犯過事，一步步干到副司令員。

打仗他一直沖在前頭，調兵布陣也有一套，部隊里誰都服他。

再回老家時，見到跪在地上的周幺妹和她丈夫，他沒罵一句，只說：“日子都過去了。”他知道，舊社會里誰都是被欺負的。

聽說他們家里日子不好，還掏了點錢讓他們先用著。

他當上將軍那年，軍裝上的星星亮得晃眼。

可他自己說：“我這只是一條命換來的。”年紀大了，住了醫院，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聽說美國炸了咱們駐南聯盟大使館，他氣得拍床板，要兒子給他指地圖。

他說：“他們太欺負人了。”

他兒子那時候正調去別的任務，他沒攔，說：“國家第一，家再說。”這話沒幾個月，他走了，沒留下什么遺言，只留下那盞床頭燈，一直亮著。

《中國人民解放軍將帥名錄》

《賀龍元帥傳》

《紅軍長征史》

中央檔案館口述歷史資料《西南軍區老兵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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