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月19日,上海國際飯店708房間。一位化名“干凈”的年輕女子將半碗生鴉片混入烈酒,又摻入大劑量安眠藥,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門外服務員的敲門聲漸弱,上海灘最耀眼的女星之一正以最決絕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
十一天前,她的戰友平祖仁剛倒在日寇槍下;十一天后,年僅25歲的英茵以生命完成了最后一項任務——守護不能言說的秘密。
英茵原名英潔卿,1916年生于北平一個顯赫家族。父親英斂之是《大公報》與輔仁大學的創辦者,母親愛新覺羅·淑仲流淌著清代皇族的血液。
這位滿洲正紅旗的格格,卻選擇了一條離經叛道的路——15歲考入黎錦暉的明月歌舞團,只身奔赴上海追尋舞臺夢想。
1936年加入明星影片公司后,她以柔中帶剛的氣質在影壇嶄露頭角。《十字街頭》中質樸自然的表演被“電影皇帝”趙丹稱贊“本色勝于技巧”;《武則天》話劇連演兩個月場場爆滿,連替補演員郁風都未能獲得出場機會。
當《日出》中她飾演的交際花陳白露在臺上傾倒眾生時,無人預見這竟是她命運的讖言。
1937年盧溝橋炮響,英茵毅然中斷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她隨抗日演劇隊輾轉千里抵達重慶,在《上海屋檐下》《民族萬歲》等話劇中以藝術吶喊救國。
正是在大后方的濃霧中,她遇見了改變她生命軌跡的人——軍統上海情報站站長平祖仁。
這位畢業于暨南大學的湖南才子,肩負著地下抗日的重任。當英茵得知真相后,毫不猶豫接下危險使命:“我向你保證,決不做不是人做的事情。
此去,就是要像你所說的那樣,再閃一次光。”1939年冬,她頂著“為情私奔”的污名重返淪陷區上海,開始了影星與特工的雙面人生。
霓虹迷離的百樂門舞廳,濃妝艷抹的英茵輕晃酒杯。日寇軍官山本被她眼波所俘,踉蹌隨她步入暗巷。突然寒光閃過,兩名埋伏特工結果了目標——這是她最“擅長”的戲碼。
五年間,她以舞女、妓女身份誘殺9名日寇與6名漢奸,參與至少7起重大諜報行動。
在76號魔窟(汪偽特工總部)的刑訊室里,中統女杰鄭蘋如咬緊牙關;而英茵正在外執行另一場“狩獵”——
1939年末,她協助鄭蘋如設局誘殺大漢奸丁默邨。雖因丁默邨警覺逃脫導致行動失敗,但這位影星特工的名字已讓日偽聞風喪膽。
1941年4月,平祖仁夫婦突遭日本憲兵逮捕。為營救愛人,英茵周旋于巨奸之間,甚至被迫委身于偽江蘇教育廳長袁殊。
所有努力終成泡影——1942年1月8日,平祖仁因在獄中繪制“梅花天地心”向戴笠表忠貞,被惱羞成怒的李士群下令槍決。
在無人敢收尸的寒夜,英茵獨自領回戀人遺體。她請化妝師細心修補平祖仁額上的槍洞,將其安葬萬國公墓,并在墓旁為自己預留位置:“生不能同寢,死亦同穴。”
葬禮上的淚痕未干,76號魔爪已伸向她——李士群意味深長的“挽留”,讓她看清最終抉擇。
國際飯店的遺書僅有寥寥數語:“陸先生:我因為……不能不來個總休息。”這省略號中藏著不能言說的真相:日偽已掌握她特工身份,頻繁傳訊盤查。
為防酷刑下泄露機密,她效法平祖仁“使工作秘密永不泄露”,以鴉片、烈酒、安眠藥結束盛放的生命。
日偽操控的報紙立即以“殉情”大肆渲染。直至1946年抗戰勝利,軍統才公開英茵真實身份。
作家鄭振鐸在《記平祖仁與英茵》中揭開真相時,她的墳塋已寂寞四載。當年詆毀她的中國電影制片廠,此時靜默無言。
英茵下葬時,十里洋場無人相送。只有萬國公墓的風穿過兩座并立的墓碑——平祖仁與英茵,這對生前未能相守的戀人,終于在死后得以永恒相伴。
當2009年《風聲》震撼銀幕時,鮮有人知顧曉夢的原型正是這位以舞衣為戰袍、以生命守機密的奇女子。
她墓碑上無字,卻在歷史深處刻下最深印記:當胭脂化作碧血,當舞臺變為刑場,一個靈魂在烈火中完成了最壯麗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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