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一直是生活的常態,也是喜歡安穩(人類天性)的死敵。網絡上每天都有突發事件,“黑天鵝”“灰犀牛”到處都潛藏著危機,用流行的話術說,“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一切都不確定”,“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社會困境與心理困境相互交織,甚至會逼著你停下來思考,產生了一種想把事情弄明白的愿望。與古代不同,如今的“不確定”頻率太高,挑戰常識與認知的“意外”層出不窮,而這一點,耶拿大學的羅薩教授將其稱為“加速”社會所帶來的“新異化”。
與流傳頗廣的《企鵝哲學史》(A.C.格雷林主編,它是以時間和人物為線索,闡述西方哲學發展演變過程及代表人物)不同,格雷林雖然在《良好生活的哲學》中也曾引述了中西方哲學家和名人的各種智慧,但其行文更類似于飯后睡前的閑聊,包括了幸福、美德、死亡、愛與友誼、運氣與罪惡、職責、他者等耳熟能詳但又千變萬化的話題,并始終圍繞著一個核心——如何能讓自己過上“良好生活”。
《良好生活的哲學》
作者:(英)A.C.格雷林
譯者:吳萬偉/崔家軍
版本:東方巴別塔|金城出版社2025年5月
蘇格拉底在2500年前發起并持續至今的辯論,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但每個人都可以制定個性化的答案。韓寒在電影《后會無期》中的這句臺詞——“為什么懂得許多道理,卻依舊過不好這一生。”可以說對現有的人類智慧和哲學的有效性產生了深深的質疑。很多聰明人將其總結為,懂得道理卻不能付諸實踐,人的情緒和心理往往很難自控,環境和社會壓力無處不在,等等。西方現代派哲學家往往將其歸結為“現代病”,傳統的價值觀的崩塌,給每個人都帶來了深刻的焦慮與無力感。
書讀得再多,道理懂得再多,也不一定擁有智慧。哲學家也不僅僅只有邏輯嚴謹、智慧無敵的一面,“哲學的另一半”包含了小說、戲劇、詩歌、歷史和科學,它同樣也是哲學思維和智慧的一部分。反思生活,探索生活的復雜性和可能性,尋求先確保生存繼而繁榮發展之道——在壞事中發現美好的一面,在好事中避免樂極生悲,并最終決定真正重要的選擇,是聰明頭腦都要做的事,是他們根據自身情況或直接或間接回答的蘇格拉底之問。
社會是已經規定了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樣子嗎?讀書、找工作、結婚、買房、成家、度假、支付養老金、退休、閑逛、死亡,似乎按部就班就能平安順遂,但不幸的是,在這個不長不短的過程中,大多數人都要應對愛情關系的破裂,父母或其他親人去世的悲痛,對收入、體重、職業前景的焦慮,因為這些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每況愈下;在困難吞噬你、消耗你的生存意志時,你可能會求助于現成的江湖秘笈來尋求安慰:酒精、宗教、艷遇、認????、妥協。所以,“良好生活”簡直就是童話——只要能比“正常生活”多一點點驚喜,就是“良好生活”了。
道家一直勸人從善,不求圓滿,佛教教人色即是空,無欲則剛。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并非欲望太盛自尋煩惱,而是職場遇到瓶頸期、身體經歷更年期、經濟下行加上人生變故、遭遇小人或親友離世,這些都不是抽象理性的哲學觀念所能化解,而由此還會引發越來越深的心理困境,長此以往便會深陷泥潭不能自拔。A.C.格雷林在這本《良好生活的哲學》中,更多像是一種閑聊人生和談論生活的老人、智者,讓我們在實踐中感受哲學被稱為“愛智慧”之學的緣由,它可以是和你一起吐槽的閨蜜,也可以是一位遠在異鄉的親人的叮嚀,或者是一位從未謀面但早已心靈相通的知音——智慧是免費的,屬于每一個人。
所以,“蘇格拉底很閑”的人生態度,以及閑聊對話一般的人生哲學,如同幸福、美德、自由自在、詩意人生一樣,成為了格雷林寫作本書的基點,輕松而睿智、有趣而深刻、引發思考但不執著于思辨,在平凡和艱難的一生中幫助讀者塑造性格、構建日常生活中的行為和反應模式,不是通過說教要你思考“人生的價值”“生命的意義”,而是在各種小故事中講述不同人“如何生活”,驗證了蘇格拉底所說的“未經省察的人生不值得活”的“生活之道”。
某種程度上,“良好生活”之所以成為了一種理想,是在于現代社會科技發展所帶來的人的“新異化”。科技的高速發展使整個社會運行的節奏不斷“加速”,競爭帶來的“社會變遷”,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都感覺自己深陷這個旋轉加速器中無法脫身,而“承認”現狀的妥協、“溝通”所帶來的誤解和扭曲,都阻止我們邁向“良好生活”。同時,由于政治、商業等原因帶來的突然“減速”,就像拍電影時的“cut”一樣,會讓所有人驚慌失措、怨聲載道。一個人的“異化”會影響一個群體,而不同企業和群體的“異化”,會讓整個社會的“良好生活”成為一個奢望。
人工智能與基因編輯技術迫使人類重新定義“人性”。尼采認為“上帝已死”,希望通過“超人”創造新價值,但依照目前科技進化的速度來看,“超人”只有可能是“AI+硅基生命”的機器人——碳基生命的我們,按照達爾文的演化論,顯然會因為跟不上速度而被淘汰。回顧以往工業革命中的精神危機,斯多葛派的智者主張理性分析,禪宗卻讓人“無為”“頓悟”,見性成佛,直至內心,而儒家則是通過家庭倫理建立一個關系網絡,讓所有人都在家天下中尋找存在的意義。現代社會和數字革命打破了這一切,越來越多的人的生活都依賴于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中的“虛擬自我”,或者元宇宙及游戲中的“角色”,梭羅式的“數字斷舍離”提醒我們,回歸身體感知,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不要沉迷于人類中心主義的生產-消費模式。
事實上,哲學從未給“良好生活”提供一個明確的行動路徑或者抵達方式,A.C.格雷林自然也做不到。在技術加速吞噬人性的時代,“良好生活的哲學”是一種抵抗異化、重建人性的生存技藝。魯迅先生曾言,“一切都是中間物”,或許說明,人生的意義就在于在流動的生活實踐中。遇到危機,自己需要建構的是韌性,正如比賽中的抗擊打能力一樣重要。人生無常,幾乎都是從小就面臨逆境,從自律到超越是大多數人的習慣。現代社會的焦慮和壓力無處不在,抑郁和崩潰如影隨形,但其實都是社會和你自己所設置的雙重困境。無論在你的能力和條件下是否能掙脫困境、解開心結,都要學會自我和解(或者像阿甘一樣“與神講和”),“良好生活的哲學”希望帶給每個讀者的是快樂——“幸福生活的起點和終點”是快樂,而“快樂是我們最初且本能的善”。
撰文/李杰
編輯/宮子
校對/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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