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IGHT
夜讀
小區進行雨污分流改造,挖溝埋管,在綠地上,留下零零碎碎的黃土,或成點或成塊或成條,夾雜著瓷片、磚屑、瓦礫,斑斑駁駁,累累疊疊。
沒過幾天,仿佛一夜之間,一塊塊“黃斑”上,爬上了淡淡的綠草,將“斑痕”染成淡淡的黃綠。不用細看,我就知道,這些新長出來的草,大概率是薺菜。
宋人劉克莊待客時“旋遣廚人挑薺菜”。當年插隊時,我也吃過不計其數。當地人一說起它,就來句“又不曾撒種,莫名奇妙就到處長出來了”。
田頭路旁,河溝渠沿,屋邊樹下,甚至磚瓦縫隙間,只要有一點點泥土,能容薺菜微小的籽粒立足,它就會扎下根,長出莖葉。無論土壤肥沃貧瘠,無論水分干濕,無論光照多寡,無論溫度高低,絕不挑剔生長的條件。宋人許應龍說其“寶階香砌何曾識,偏向寒門滿地生”。
薺菜莖細葉小,弱不禁風,偏喜歡長在路邊、樹下、雜草間,任憑腳踩車壓,羊牛啃嚙,貼地而生,伏地而存,繁衍生長,既不慮先天不足的“小”,也不顧后天失調的“弱”,一息尚存,茍且而活。
那年初到上海,看到菜市場里的薺菜,棵棵肥碩,葉寬莖壯,碧綠水靈,大為驚奇,薺菜竟能長得如此!真是見識限制了想象。我們鄉下的薺菜,無人料理,自生自滅,高不過幾厘米,大不過小孩的巴掌,顏色灰綠暗淡,筋骨軟而纖細,葉片上好像永遠蒙著一層灰,跟這兒菜場里的比起來,豈不自慚形穢?
為讓家人嘗鮮,我還從菜市場買了兩斤十分鮮嫩的薺菜,帶回老家。經過一天的舟車勞頓,到家后,已是葉黃莖蜷,半蔫半爛,擇去十九,僅有一成可食。不由感慨,我們鄉下的薺菜,放在籃里,團在地上,雖過三兩天,不黃不枯,不蔫不爛,爆炒后,色澤不衰,口味不變,一如既往的鮮美。許是生長時,硬生生地把細皮嫩肉磨折成粗糙無華,經受風霜雨雪,熬過炎夏嚴冬,即使斷根離土,也能保鮮幾天。
說鄉下的薺菜“自生自滅”,也不準確,它們很少能“盡天年”的。《本草綱目》早就明確記載“薺菜”能“明目、益胃”,加之其它多本醫書“和脾、利水、止血、和中”等功效的渲染,食薺菜成了不少人的喜好。
辛棄疾的“春在溪頭薺菜花”,陸游曾“時繞麥田求野薺”,蘇軾則“春來薺美忽忘歸”。薺菜既能對酒小酌,也“上得了臺面”,當地每年最重要的一頓飯——年夜飯,家家都少不了一碗“薺菜豆腐羹”。“薺菜”諧音“聚財”,“豆腐”諧音“頭富”,圖個好兆頭。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嫩白的豆腐,配上青綠的薺菜,配伍成濃稠適宜的羹,在雞鴨魚肉、濃油赤醬中,別樹一幟,確實可讓人筷匙齊伸。
食用薺菜的人多,也催生了薺菜的“產業鏈”。遍野的薺菜,菜源永不枯竭,而挑薺菜的人呢,更是“濟濟一堂”。當然,我們這種正當青壯年的“大勞力”是不屑干這種小兒科的活的。從事“挑薺菜”的是老人和孩子。學生放學后,每人手握一把小鍬,臂挽一個籃子,三五成群,在麥田、豆田或棉花田里跑跑跳跳,追追打打,說說笑笑,時不時彎下腰挖出一棵灰蒙蒙的薺菜。而老年人就不同了。他們帶著低矮的“小爬兒凳”,每人圈一塊地方,不急不忙地一棵棵鏟起,隨手抖一抖,放進籃子里。
在老人的“劃地圍剿”和孩子們的“飛行打擊”下,薺菜們總是“英年早逝”,自然不屬“自生自滅”之列。但它們不管不顧,只是一味地長。
薺菜也開花,純白的花朵,素凈淡雅,小得零零落落、星星點點,散落于田間地頭,隱于草叢之中,淹于群葩之下,連不成花海,卷不起波瀾,傳不出香氣,構不成斑斕,連專于拈花惹草的蜂、蝶都不屑相顧。
看著黃土地塊上漸漸爬滿淡綠的薺菜,忽然有了新的感受。當地廣泛流傳一句話:“牡丹花兒要開,薺菜花兒也要開。”薺菜花兒開,開得讓人心生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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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彭庚
編輯 |顧金華
誦讀 |田靜
視覺| 邱麗娜 劉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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