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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冬天，在重慶歌樂山，有人從廢墟里抬出一位奄奄一息的女人。

她渾身烏黑，衣服焦爛，幾乎看不清臉。

沒人知道她是誰。

直到她睜開眼，說出自己的名字——盛國玉。

那年她23歲，是這場大火里唯一活下來的女性。

這事兒要從一次誤抓講起。

那時候，山城的氣氛已經很不對勁。

國共內戰已經打到尾聲，解放軍節節勝利，國民黨眼看就守不住重慶了，暗處的特務卻越發活躍。

盛國玉只是個小學老師，出身普通，沒背景也沒勢力，她自己也從來沒參與過什么政治活動。

可她的丈夫不一樣。

余梓成，是中共地下黨員。

表面上是個溫文爾雅的教員，實際上在秘密傳遞情報。

那會兒地下工作者的身份必須藏得死死的，連枕邊人都不能說。

盛國玉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忙碌的丈夫，經常天一亮就出門，晚上月亮升得老高才回來。

她沒多問，他也沒多說。

可還是出事了。

一次任務中，余梓成不小心掉了個筆記本，里面沒有什么機密內容，只是反復寫著“盛國玉”三個字。

特務一看，立刻盯上了她。

很快，兩個身穿黑衣的人突然出現在她放學回家的路上，連招呼都沒打，直接套上麻袋，把她帶走了。

等她再醒過來，已經在渣滓洞。

這地方可不是普通的牢房。

原來是座煤礦，后來改成了秘密監獄。

有電網，有崗哨，三面是峭壁，外人根本進不來。

里面沒有名字，只有編號。

盛國玉被編成了“401號”。

她剛被關進去時，情況很糟。

牢房潮濕，空氣里混著霉味、血腥味，還有一股說不清的腐爛氣。

地上是發霉的稻草，墻上是鐵鉤子和黑漆漆的污漬。

走廊盡頭有盞油燈，忽明忽暗地晃著，整個地方像個活著的墳墓。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關進來，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那會兒，牢房里還關著一個女人，大家都叫她江姐。

本名江竹筠，曾是地下黨組織的骨干。

她是被叛徒出賣才被抓進來的，從一進來就天天受刑。

盛國玉第一次看到她，是被特務拖回來之后。

身上全是傷，衣服黏在血里，臉上沒一塊好肉。

可她一句話不說，眼神還亮著。

“你們這筷子是竹子做的，共產黨員的意志是鋼鐵做的。”這是她在審訊室里說的話，看守聽了氣得發瘋。

但她始終沒招，連一句都沒有。

牢房里沒人哭喊。

不是不怕，是哭也沒用。

白天是審訊，晚上是槍聲，誰知道下一次輪到誰。

盛國玉本來沒打算堅持。

她不是黨員，也沒做過什么事。

可特務不信，電擊、吊打、灌辣水，她什么都嘗過。

最重的一次，從審訊室回來，躺了三天沒起來。

這時候，是江姐和另一個人照顧她。

那人叫楊漢秀，身份有點特別。

是當時重慶市長楊森的侄女。

按理說她該是穿金戴銀的大小姐，可她偏不。

上學時聽了朱德的事，后來投了共產黨。

家里人氣得要命，她卻不在乎。

因為她的身份，看守不敢太欺負她。

她也就借這個機會，給大家爭取點藥、衣服，甚至幫一個難產的孕婦接生。

盛國玉說，正是這兩個人，撐起了牢房里的一點點人味。

時間一天天過去，外面局勢也在變。1949年秋，解放軍已經逼近重慶。

那時候的國民黨，知道自己守不住了，就開始銷毀證據——包括“活的證據”。

9月開始，每天都有人被帶出去。

走之前還會笑著說“可能是轉移地點了”。

可過不了幾分鐘，就能聽到槍聲。

江姐是11月犧牲的。

被帶走那天，她和大家道別，說了一句話：“我不怕死，就怕你們忘了我們。”

后來楊漢秀也走了，去的是另一邊的金剛坡。

到11月27日，渣滓洞只剩下幾十個人。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被集中帶到一個大牢房里。

看守開始點人，讓他們站成一排。

盛國玉當時站在最后一排。

她沒被點到，但很快就明白了——這是要一鍋端。

機關槍對著人群掃射。

她在第一聲槍響時就倒下了，死死地貼在地上，一動不動。

等槍聲停了，她沒敢睜眼，只聽到有人在尸體堆里走來走去，還用腳踢著檢查有沒有人還活著。

之后是一桶桶汽油。

牢門口開始著火。

火勢越來越大，煙嗆得人睜不開眼。

她知道，再不動就真沒了。

她爬到旁邊，發現有個沒鎖的門，是男廁所。

里面干凈得出奇，水槽還有些清水。

她跳進去，抱著自己，閉上眼，再次裝死。

火燒了一整夜。

等到外面有人進來救人，她已經昏了過去。

被救出時，全身嚴重燒傷，差點沒挺過去。

后來，解放軍接管重慶，渣滓洞的秘密才被揭開。

那場大屠殺，總共死了超過三百人。

盛國玉，是唯一活下來的女性。

有人問她，最難熬的是哪一天。

她說，不是受刑的那天，也不是裝死的那一晚，是后來看到江姐和楊漢秀的名字出現在烈士名錄上的那天。

1986年，她遞交了入黨申請。

那年她已經60歲。

組織問她為什么現在才申請，她說：“江姐說過的話，我還記得。”

從那以后，她每年都會去陵園，在石碑前摸一遍那些名字。

黃曉陽，《紅巖英烈傳》，重慶出版社，2003年。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歷史資料叢書·重慶地下黨紀實》，人民出版社，1997年。

重慶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重慶市志·公安志》，重慶出版社，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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