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從后半夜開始下的。先是淅淅瀝瀝的試探,像誰在檐角掛了串?dāng)嗔司€的珠子,后來越下越急,敲得窗玻璃砰砰響,倒像是要把這屋子撞出個洞來。
我披了件薄外套蹲在窗臺下,地板涼絲絲的浸著潮氣。這種天氣最適合存檔往事,那些被陽光曬得褪色的片段,一遇著雨就鮮活起來。巷子口的野菊該開了吧?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天,你穿著青衣站在石板路上,手里的油紙傘轉(zhuǎn)了半圈,水珠順著傘骨滴下來,在你鞋尖濺起小小的水花。你說這雨有股草木的味道,我卻只顧著看你被雨霧打濕的睫毛,忘了應(yīng)話。
風(fēng)卷著雨絲撲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就像此刻的記憶,清晰的總帶著點朦朧。你總笑我記性差,說過的話轉(zhuǎn)頭就忘,可我偏偏記得你愛吃巷尾的桂花糕,記得你走路時總愛踩路邊的水洼,記得你把紙傘往我這邊斜時,自己半邊肩膀濕透了還嘴硬說不冷。
手機在口袋里硌著腿,摸出來時屏幕亮著,屏保還是去年春天拍的你。你站在櫻花樹下笑,花瓣落在發(fā)梢,我舉著手機喊你看鏡頭,你回頭時眼里的光,比櫻花還亮。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又劃,終究還是按了撥號鍵。那串號碼早就爛在心里,閉著眼都能按對,就像閉著眼都能想起你接電話時,尾音里總帶著點沒睡醒的軟糯。
“嘟——嘟——”
雨聲突然變得很吵,襯得這等待格外漫長。墻根的青苔該又漲了些吧?就像心里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在潮濕的日子里瘋長。那年你走時也是雨天,紙傘放在門后沒帶走,我收在衣柜最深處,傘骨上的漆掉了一塊,像個沒愈合的傷口。
“喂?”
是個陌生的男聲,粗糲得像砂紙,蹭得耳膜發(fā)疼。我愣了愣,雨聲好像一下子停了,耳朵里嗡嗡響。
“喂啥?”那邊又催了一句,背景里傳來沖水聲,“我在衛(wèi)生間呢,快給我送卷紙來!”
是老張,我家那口子。他昨天出差回來,累得倒頭就睡,怕是還沒醒透。
我捏著手機站起來,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敲了敲。門縫里遞出只手,指甲縫里還沾著修車時蹭的油污。這雙手上周剛幫鄰居修好了漏水的水龍頭,前天幫我擰開了擰不動的罐頭,此刻正急吼吼地等著一卷衛(wèi)生紙。
雨還在下,窗臺上的綠蘿喝飽了水,葉子綠得發(fā)亮。我把紙遞進去,轉(zhuǎn)身時瞥見手機屏保,你還在櫻花樹下笑。突然想起你走的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天,老張——那時還是隔壁工位的同事,默默在我桌上放了杯熱奶茶,標(biāo)簽上寫著“巷尾那家,加了雙份珍珠”。
衛(wèi)生間的門開了,老張擦著手出來,頭發(fā)睡得亂糟糟:“剛才誰打電話?”
“沒誰,”我把手機塞回口袋,“雨聲吵得慌,誤撥了?!?/p>
他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去廚房,沒多久端來杯姜茶:“剛燒的,趁熱喝?!?/p>
水汽氤氳里,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些。那些裹著雨絲的往事還在心頭飄,只是不再像從前那樣扎得慌。原來有些回憶是留不住的,就像紙傘總會褪色,就像巷口的野花年年開,卻再不是當(dāng)年那一朵。但總會有新的暖意,在雨停之前,悄悄漫進心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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