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高等法院的卷宗里,三個陌生的“宗”姓名字,揭開了中國最大飲料帝國埋藏二十余年的家族秘密。
2025年7月的香港,一紙資產凍結申請掀起了中國飲料巨頭娃哈哈的繼承風暴。
三名自稱宗慶后非婚生子女的原告——宗繼昌、宗婕莉、宗繼盛,將現任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馥莉告上法庭,要求分割約18億美元信托資產及娃哈哈集團29.4%股權。
按當前市值計算,這場爭奪戰總標的額高達350億元人民幣,相當于整個“娃哈哈系”七年半的利潤總和。
宗馥莉的律師團隊立即反擊,質疑證據效力,稱“宗慶后并未向宗馥莉發出相關指示”。
而娃哈哈集團在7月13日的回應中試圖切割:“家族內部事務,與公司運營及業務并無關聯”。
1:風暴中心:350億遺產爭奪戰
這場震驚商界的豪門爭奪戰在法律戰場上兩線展開。
在香港,三名原告主張宗慶后生前曾指示下屬在香港匯豐銀行為他們設立信托,每人應獲得7億美元。
截至2024年初,該賬戶余額約18億美元,但宗慶后去世后注資停止,且有110萬美元資金被轉出。
在杭州,同步提起的訴訟直指娃哈哈集團核心——要求分割宗慶后生前持有的29.4%娃哈哈集團股權。
若原告勝訴,娃哈哈股權結構將從“國有資本——職工持股平臺——宗馥莉”三方制衡,轉變為“國有資本——職工持股平臺——多名子女”的復雜格局。
這場糾紛的核心爭議點在于非婚生子女的繼承權問題。
根據《民法典》第1127條,非婚生子女享有與婚生子女同等權利,但原告需通過DNA鑒定及撫養證據鏈認證血緣關系。
宗馥莉提交了宗慶后2020年所立遺囑,明確“所有境外資產由宗馥莉一人繼承”,但原告律師指出該遺囑見證人清一色為娃哈哈高管,無家族成員簽字,程序存在瑕疵。
2 :隱秘布局:娃哈哈的權力暗網
更耐人尋味的是,三位原告并非突然現身。
2022年12月,宗繼昌和宗婕莉已進入娃哈哈體系,成為沈陽娃哈哈榮泰食品公司董事。
宗慶后去世后,宗繼昌的身影又出現在天津娃哈哈食品、雙城娃哈哈乳品等多家關聯公司的董事名單中。
這些商業布局指向一個關鍵人物——三位原告的母親杜建英。
這位娃哈哈元老被內部稱為“影子司令”,通過控股多家投資公司,實際掌控著分布于多地的子公司,形成了一張覆蓋全國的“影子權力網”。
杜建英的動向加劇了事態復雜性。
據《風暴眼》報道,杜建英已表露接手杭州上城區文商旅集團所持娃哈哈46%國有股份的意向。
若此舉成真,疊加股權繼承訴訟結果,將直接威脅宗馥莉作為實控人的法律基礎。
娃哈哈集團復雜的股權結構中,國有資本持股46%為第一大股東,宗馥莉持股29.4%,職工持股會持股24.6%。
3 :權力更迭:宗馥莉的激進改革
宗馥莉正式執掌娃哈哈至今剛滿一年,卻已歷經多場風波。
她通過一系列激進改革推動業績回升,2024年娃哈哈銷售額成功拉回700億元區間,達到十年前的高峰水平。
她的改革措施大刀闊斧:
廢除年終獎“大鍋飯”模式,引入KPI考核與末位淘汰制,導致部分老員工月收入從8000元降至5000元。
推動員工合同轉簽,要求員工終止與娃哈哈集團的合同,改與宏勝飲料集團簽約,取消“干股分紅”待遇。
關停了深圳、大理、重慶等地的18家工廠,而這些工廠多數與杜建英存在股權關聯。
將原娃哈哈13個核心部門逐步替換為宏勝飲料人員,12省經銷商合同主體變更為宏勝系公司。
同時,宗馥莉加速推進“宏勝系”戰略轉移。
她掌控的宏勝飲料集團在全國擁有20個生產基地、40余家子公司,承擔了娃哈哈1/3產品的加工業務。
2025年5月,她試圖將387件“娃哈哈”商標從集團轉移至宏勝系公司,被杭州國資緊急叫停,暴露了與最大股東的信任裂痕。
4 :雙重困局:股權暗戰與國資博弈
宗馥莉的改革之路遭遇雙重夾擊。
一方面,三位“同父異母弟妹”的法律挑戰直指其控制權根基;另一方面,國有資產監管問題浮出水面。
在娃哈哈集團改制過程中,國有股東未獲得股權轉讓款,而是將該款項暫放娃哈哈集團支配使用。
更關鍵的是,1999年至2007年間國有股分紅借給娃哈哈集團使用,而2008年至2022年末,娃哈哈集團賬面不進行利潤分配,管理層和職工持股會的分紅以“資金往來”名義拿走。
按持股比例計算,身為第一大股東的上城文商旅每年應分紅約2億元,多年未分紅導致國有資產收益嚴重受損。
宗馥莉通過體外公司分流利潤的現象也引發關注。
“娃哈哈系”境內總計有200多家公司,但娃哈哈集團僅投資16家且多為非控股,其余100多家與國資無關卻圍繞娃哈哈產品開展商業活動。
以宏勝集團為例,其為娃哈哈代工產品數量約占“娃哈哈系”總產能的三分之一,通過壟斷銷售渠道,將娃哈哈品牌產品的銷售端利潤留存于自身。
5 :風暴推演:三種可能的終局
面對這場牽涉千億的商業傳承危機,法律與商業分析人士推演出三種可能情景:
持久法律戰(概率60%):香港與杭州雙線訴訟拉鋸3-5年,宗馥莉改革計劃擱淺,營收回落至400億區間,品牌老化加速,市占率被農夫山泉反超。
和解分產(概率30%):非婚生子女獲5-8億美元現金補償,放棄股權主張;宗馥莉出讓部分子公司控制權(如宏勝飲料)換取和解。
治理重構(概率10%):引入戰略投資者稀釋股權,設立“家族理事會+職業CEO”共治架構,成為中國特色家族企業傳承的教科書級案例。
市場已對風波作出反應。
消息曝光當日,娃哈哈關聯債券收益率波動超3%。消費者調研顯示,42%受訪者認為“家族糾紛影響對品牌信任度”,社交媒體上“爭產”“私生子”等關聯詞出現頻率較事件前飆升12倍。
宗慶后精心構筑的飲料帝國正經歷前所未有的震蕩。
香港法院將資產凍結申請裁決延期至2025年9月,杭州中院尚未開庭。
這場糾紛的走向將影響整個中國民營企業的傳承邏輯。
當公眾記憶里“一生一妻”的布鞋首富形象與訴訟文件中“口頭承諾不虧待非婚生子女”的企業家形成劇烈沖突,中國家族企業的傳承模式迎來最真實的壓力測試。
宏勝飲料集團掌控著娃哈哈三分之一產能,生產線上依舊忙碌。
但宗馥莉辦公室的燈光,注定在這個夏天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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