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后的清政府在世界舞臺上一度表現得像個社會憤青,面對列強時總感覺很不服氣:老子進行洋務運動,“師夷長技以制夷”,隨時都在準備翻盤。
于是,洋務搞了很多年,取得了一些成績,清政府底氣逐漸足了,腰板逐漸硬了,嗓門逐漸亮了。
眼看著就可以和洋人叫板了,不料日本這時跳了出來,劈頭蓋臉一頓打,居然把中國打敗了。
在亞洲,中國當了幾千年的老大,沒想到最后被一個自己從沒正眼看過的日本給搞趴下了。清政府徹底沒有脾氣了,本來想吃肉,沒想到連粥都有可能喝不上。
但是,一個憤青倒下,千萬個憤青立馬又站了起來。有人認為,我大清帝國就是吃肉的命,沒有肉,餓著也絕不該去喝粥。現在我們中國這頭雄獅已經醒了,可惜著了涼,渾身無力,不過不是什么大病,給開劑藥吃下就好了。
準備給大清帝國開藥的人叫康有為。
康有為
和中國其他醫生不同的是,康有為開的藥不是中草藥,而是西藥,名字叫“維新變法”。康有為認為,只要這一劑藥吃下去,保管中國這頭雄獅又能活蹦亂跳,吃肉喝酒,張嘴即有。
“維新變法”這劑藥其實是康有為自己配的,并沒有經過臨床試驗,至于藥效如何,估計他自己心里也沒底。但康有為對外宣傳的時候比某些電視廣告還能唬人——這劑藥一定而且肯定能治療中國的貧弱之病。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有些人是信了,而且信得厲害,其中就包括梁啟超、譚嗣同和嚴復等人。時間長了,本來還半信半疑的康有為也變得完全相信了。
需要說明的是,康有為等人用“維新變法”來救治中國,不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為出發點,因為他們中的很多人不但能吃得起肉,而且還營養過剩。如康有為他爸干過知縣,譚嗣同的老爸更是官至湖北巡撫,他們都算是標準的官二代。梁啟超和嚴復拼爹雖然拼不過康、譚,但他們家也都不是靠刨土地生活的。而其他倡導“維新變法”的人也多是從地主階級知識分子發展來的。
所以說,至少從這一點來看,康有為還是有些“為萬世開太平”的念頭。
康有為(1858—1927),廣東南海人,打小就開始學習四書五經,但相對來說,他更喜歡讀一些課外書。他認為,圣人之道雖然有道理,可很難運用到現實中來,所以他比較推崇“經世致用”——尤其是當他目睹民族危機和國家衰敗的情景后。
1879年,康有為去香港自助游,看到香港街道繁華、建筑瑰麗,地上沒有垃圾,墻上沒有涂鴉,“乃始知西人治國有法度,不得以古舊之夷狄視之”。旅游回來后,他又讀了一遍《海國圖志》和《瀛環志略》,還買了張世界地圖進行研究,開始有意識地了解西方。
1882年,康有為到北京參加高考(順天府鄉試),結果名落孫山,回來時途經上海,再次感嘆在資本主義浸淫下的城市之繁華,很受刺激。于是他買了大量圖書,到家后便饑不擇食地去讀,試圖從里面找尋一些救國真理。
1888年,康有為再一次到北京參加順天府鄉試。
當時恰值中法戰爭后,中華民族危機更加深重,康有為也早已由憤青轉為憤怒。于是他就利用這次考試機會,在這一年的10月,寫了一篇5000多字的文章上書皇帝。
在上書中,康有為陳述了變法強國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并提出“變成法,通下情,慎左右”三條綱領性的主張。康有為樂觀地表示,如果實行變法,“歲月之間,紀綱已振,十年之內,富強可致,至二十年,久道化成,以恢屬地而雪仇恥不難矣”。
可惜的是這篇文章火藥味太濃,被有關部門的有關大臣給扣住,未能到達皇帝案頭,即使這樣,文章還是讓清廷政局產生了極大震動。因此,這次考試康有為雖然又沒考中,卻把自己的招牌打出去了。
康有為回到廣州后,于1891年設立著名的“萬木草堂”,開壇講學,梁啟超、麥孟華、陳千秋這些名噪一時的牛人都是他的學生。康有為在講學之余,筆耕不輟,寫就了兩本支撐起他彪悍人生的著作——《新學偽經考》和《孔子改制考》。
這兩本書從名字和內容上看都極像今天的學術論文,但康有為可不是抱著學術的心態去寫的。事實上它們是披著學術外衣的政治炸彈。
《新學偽經考》這本書的主要內容是證明一件事,那就是被歷代王朝統治者奉為圭臬的“古文經”是假的。
所謂“古文經”,是相對于“今文經”這個詞而言的。為了使大家更容易理解,這里有必要對這兩個名詞進行簡單的介紹。
當初,秦始皇為鉗制人的思想,實行“焚書坑儒”,以至于除了一些醫卜種樹之類的書,別的書都被火葬。到了西漢時期,皇帝開始重視文化大發展與大繁榮,推崇儒家經典,但儒家經典此時已不見蹤跡。
沒辦法,皇帝只好派人四處訪求老儒,將老儒背誦的經典文本和解釋記錄下來。因為他們記錄所用的文字是西漢通行的隸書,屬當時的“今文”,所以這類經書被稱為“今文經”。
誰知到了漢武帝末年,山東曲阜的魯恭王在把孔子舊宅給拆掉,擴建自己私人別墅的過程中,發現孔府舊宅墻壁夾層中藏有包括《尚書》在內的大批藏書。這些藏書由于是用先秦時代的蝌蚪文(篆文)書寫的,被稱為“古文經”,且相對于“今文經”可信度更高。后來,又經過劉歆、馬融、許慎等一批經學大師的努力,終于確定了“古文經”在儒學中的壟斷地位。
[唐] 佚名《古文〈尚書〉手稿》(法國國家博物館藏)
但是,古、今文經之間的爭斗從來沒有停止過。康有為經過“考證”,在《新學偽經考》這本書中認為,自東漢以來被奉為經典的“古文經”,是王莽的國師劉歆為了幫助其篡漢建立“新朝”而偽造的,只能稱之為“新學”,是偽經。而孔子,則一直希望“托古改制”,是個鐵桿的改革派。
這無疑是向絕對權威公開叫板,康有為掀起的這場思想大颶風刮得“古文經”的忠實粉絲睜不開眼。
當然,康有為的這個論斷也未必依據的是真實的歷史,但它卻十分符合康有為的政治主張,從而為維新變法提供理論依據。從效果來看,康有為的目的已初步達到。
《孔子改制考》初刊于1898年。康有為在該書中認為,孔子以前的歷史都無據可考。孔子創立儒教,提出自己創造的堯、舜、文、武的政教禮法,而“六經”不過是他托古改制的范本,目的就是借古圣先賢的言論,來宣傳自己的主張。
此外,康有為還在這本書中以歷史進化論附會公羊學說,宣稱人類社會是按照“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的順序演變的,相對應的是君主專制時代、君主立憲時代和民主共和時代。他以此論證變法維新的必然性,要求因革改制。
這些觀點自然又引起了反對派的強烈不滿,認為康有為這是“無父無君”的叛逆行為。康有為才沒心情搭理這幫人,只把飛濺而來的唾沫歸攏一下,充當維新變法的潤滑劑。
不過,康有為的這些觀點有不少比較主觀,連他的大弟子梁啟超都說,為了印證自己的思想,他(康有為)“往往不惜抹殺證據或曲解證據”。再加上康有為畢竟是讀著儒家經典長大的,他不愿也不能與儒家思想徹底決裂。否則,他也不會“處心積慮”地披著孔子的外衣來展示自己的思想,所以他在《孔子改制考》中又說:“布衣改制,事大駭人,故不如與之先王,既不驚人,自可避禍。”
看見了沒有,這就是康有為與孫中山之間的區別。
(未完待續……)
(摘自《鬼臉歷史課·圖說中國近代史》,原標題為《清政府的憤青之路和康有為的政治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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