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成為秦王,趙姬便搬進甘泉宮,成為了秦王太后。從前是她看人臉色,如今換作滿宮人對她低眉順眼。
作為熬出頭的“大女主”,這般尊容的日子,她應該滿心歡喜才對。
可人就是這么奇怪,趙姬也不例外。富貴日子沒過幾個月,她就熬不住了。
白天,她時常走神,望著窗外、宮墻發呆;夜里對著錦被徹夜難眠。
她的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邯鄲的日子:破屋漏風,冬夜里自己與孩子凍成一團,門外趙人不時上門找茬叫罵……
日子難捱,像熬不完的苦役,可在趙姬心中,反而覺得真實踏實。
因為,有兒子陪伴,一切苦都不苦。
起初,趙姬以為自己病了,會隨丈夫而去,可轉念一想自己不到三十,怎會這么快老去?
如今兒子每天按規矩來請安,卻總因政務繁忙,待片刻就走。她想多留他一會,可對面是偌大的秦國,她不敢徇私。政兒不再單單是她的兒子,還是秦國的王。
想到這里,她開始慌了,從前盼著兒子長大、回到秦國、成為王。以為苦日子熬盡便是甜,等來的卻是王位徹底把他奪走,自己獨守空房。
宮里炭火炙熱如炬,自己一個眼神,宮人便心領神會,可自己心知肚明,他們畏懼的是秦王,所以才對自己唯唯諾諾。
趙姬想顯擺,想找人分享這份喜悅,但身邊沒有熟人,只有宮人。
此刻,她想到老熟人呂不韋,那位曾經把自己推向子楚的故人。
于是,她總是以有要事商議為由,請趙呂不韋前來。
呂不韋是個聰明人,面對舊情人邀約,他欣然前往,但商人的本性讓他清醒,舊情是舊情,正事是正事。
如今趙姬是太后,自己是相國,那層關系一旦被嬴政察覺,會禍殃己身,不僅“賢相”名聲要碎,全家老小也要跟著遭殃。
趙姬那點心思,他一目即了。想從“魔爪”下脫險,不能硬爭,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讓天下恥笑。
于是,呂不韋尋來美男子嫪毐,故意讓趙姬知道他活好,能力出眾的本事。
趙姬收下“假宮人”嫪毐后,果真沒有再糾纏呂不韋,她完全沉浸在嫪毐的溫柔鄉里。
嘗到權力的甜頭,趙姬心疼嫪毐,不忍他屈人之下,也要為私生子謀福利,她便找嬴政封嫪毐長信侯。
可秦國自商鞅變法后,封賞全憑軍功說話。想封侯,得在戰場上斬殺敵軍無數首級,立下赫赫戰功才行。
王翦父子在前線浴血奮戰,軍功累累還未封侯。可嫪毐寸功未立,竟想靠哄太后開心一步登天。
秦國朝堂之上,哪個能服?
嬴政同樣不甘,可他眼下沒有實權,朝堂由呂不韋和母親把持,他只能忍,等待自己加冠親政。
眼下,嬴政應了趙姬,將太原郡封給嫪毐。
嫪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對外自稱是嬴政的“假父”。
假父,就是非正式的繼父。這就暗示趙姬再嫁了。
雖然在秦時,女子喪夫后,有權改嫁,朝廷也鼓勵這種風俗。
而太后再嫁,非同小可。雖然有羋月改嫁義渠王的先例。
但羋月是為了秦國安穩,借聯姻穩住邊陲,是為國計;這和趙姬不同,趙姬是為了“私欲”。
她對嫪毐純粹是私情泛濫,說白了,就是給已故的秦莊襄王扣綠帽子。
愛情讓趙姬沉醉,但權力讓她徹底飄了,她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語,不僅把宮內大小事務的決定權交給嫪毐,還把太后印璽交給他保管,經常借身體不適,讓他代自己上朝。
權力這把好刀,嫪毐用起來絕不含糊,他把宮里宮外的要職,全換上自己的親信。
他的勢力因此壯大,擁有數千門客和童仆,論權勢竟和呂不韋相不相上下。
人一旦膨脹起來,就不知道自己是誰,分不清大小王。
嫪毐在酒肆大放厥詞,太后的兒子是秦王,他的兒子和嬴政一母同胞,同樣可以當秦王。
嬴政不能忍,嬴姓宗室、秦朝廷更不能忍,但他們都在等一個時機。
公元前238年四月,這是秦人期盼的時日。嬴政要行加冠禮。按規矩,他得去雍地的宗廟舉行儀式,加冠之后,就能正式親政,執掌秦國大權。
嫪毐慌了,他知道嬴政親政后絕不會容他,索性鋌而走險,冒用秦王和太后的印璽,擅自征調京城附近的軍隊、秦王衛隊、官騎,甚至拉攏了戎翟首領和自家家臣,妄圖篡位。
最終,這場亂事被撲滅,嫪毐被車裂,滅全族。他的門客也沒能幸免,輕則被罰勞役,重則斬首。
事后,秦王嬴政令司法官吏務必徹查所有真相,這一查,竟拔出蘿卜帶出泥,牽出趙姬的舊情人呂不韋。
呂不韋因此被罷相,而趙姬與嫪毐所生的兩個兒子,被嬴政下令“囊撲”處死。
趙姬被嬴政逐出咸陽,遷往雍地的萯陽宮居住。
最初讀到這段歷史時,覺得趙姬著實愚蠢,比戚夫人、栗姬還要愚蠢。
后來細想,是趙姬飄了。嬴政當了秦王,讓她得意忘形。趙姬誤以為自己生的,就能當秦王。
她忘了,即便嬴政對她順從,愿意禪讓王位,但秦宗室和朝廷也絕不會答應。
他們認可嬴政,認的是他身上嬴姓血脈,是他作為老秦王室子嗣的身份,而非“趙姬的兒子”這層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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