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上將被任命為第三戰區司令長官,負責淞滬抗戰。
馮玉祥時年55歲。在民國初期的中國政治軍事舞臺上,馮玉祥堪稱是風云一時的人物了。他發動北京政變,率部進京,最終把末代皇帝從紫禁城里趕了出去。他把所統轄的軍隊改為國民軍,集體加入國民黨,后又和蔣介石鬧翻,接連爆發蔣馮大戰和中原大戰。他與蔣介石斗法總不是對手。馮玉祥是一位行伍出身的正直的軍人,而蔣介石陰險狡猾,善玩心計,善弄權術,是集政治軍事本事于一身的政客。
在國民黨高級將領中,馮玉祥是個堅定的毫不妥協的主戰派,抗日愛國將領。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馮玉祥向全國發出通電,提出抗日救亡主張。這年年底他離開隱居的泰山,來到了南京,在京滬一帶奔走呼吁,主張抗戰。可蔣介石正一門心思對付共產黨,汪精衛壓根兒對抗日就沒有興趣。馮玉祥南京之行真是“熱臉碰了個冷屁股”,他滿懷悲憤地悻悻離去,又回到了五岳之尊的泰山腳下,繼續過他的隱居生活。
然而,外敵入侵,東三省淪陷,熱河淪陷,叫他一個正直愛國的軍人怎能休閑得住!1933年,他組織舊部,招募新兵,組成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舉起了武裝抗戰的大旗,接連收復了日寇占領下的康保、寶昌多倫。馮玉祥的抗日舉動引起蔣介石的驚慌。他先是對馮玉祥以高官利誘,不成之后又以重兵威脅。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堅持兩個月,就在蔣軍和日軍的包圍夾擊下失敗。
馮玉祥的武裝抗日夢破碎了!
馮玉祥來到了南京,蔣介石給了他個中央軍委副委員長的官位,此時的馮老將軍,自個兒手里已經沒了一兵一卒,蔣介石的軍隊,實權都掌握在他自己親信手里,哪有他馮玉祥說話的份兒!他不過是干了個閑差,蔣介石不過是要把他拴在身邊,不叫他胡跑胡說罷了。
1933年8月13日,即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在蔣介石利誘威逼下失敗,馮玉祥離開張垣回泰山去臨行前的那個晚上,他召集了同盟軍的20多位將領話別,提出了組織抗日同盟會的主張。20多人歃血為盟,向國恥地圖宣誓,用鮮血在被日本帝國主義侵占的東北四省處書寫“還我河山”,表現了誓用鮮血和生命收復失地,從我中華領土上徹底驅逐日寇侵略者的決心,以此作為分手后各自努力奮斗的目標。
馮老將軍等待著這一天,他為這一天的到來而努力。他抗日立場堅定,態度鮮明,百折不撓,國人盡知。他是國民黨上層人士中力主抗戰的一面旗幟。對那些投降派、主和派、親日派,他毫不客氣地給予痛斥。他曾公開地對朋友們說:“我在中央見到的即說,當面未必全聽,亦未必不聽,我為我的責任,不能不說。”
馮玉祥終于等來了這一天。1937年8月13日,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解體整4年,淞滬大戰爆發。馮玉祥被任命為戰區司令長官,指揮淞滬抗戰,老將軍終于實現了重新披掛上陣,率軍殺敵,驅逐倭寇,壯我中華的愿望,豈能不高興,不興奮!他好像年輕了10歲。戰事爆發的第三天即8月15日,他便率員離京,到蘇州就職,并成立司令部,16日便赴南翔指揮作戰。
這天他驅車去前線,一路上,敵機就在頭頂左右轟炸,但絲毫阻擋不住身軀魁梧的老將軍冒險前行。隨員都為他擔心,時時捏一把汗,老將軍卻大手一揮:“不怕!不怕!”頂著炮火,冒著硝煙,依然前行。一行人來到張治中的第九集團軍指揮部。張治中與馮玉祥是安徽巢縣同鄉。在國民黨高級將領中,素以“開明”著稱的張治中,特別敬仰馮玉祥的抗日英名。馮玉祥出任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張治中率先發電表示祝賀,表達了愿在馮的領導下完成抗日大業的態度。馮玉祥也很欽佩張治中對革命事業的功績和他的學識、他對抗擊日寇侵略的堅定態度。馮玉祥復電:“此后共在一區,抗敵救國,互相策勉,尤愿一致在大元帥領導之下,犧牲小我,而謀民族復興。”語氣豪邁壯烈!
張治中對馮玉祥不畏犧牲,冒著敵人的炮火親臨前線指揮作戰,尤為感動不已。
第八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特從嘉興趕來,會見新上任的第三戰區司令官。張發奎與馮玉祥是有過一段交誼的。當年在北伐戰爭時期,張發奎任第四軍軍長,第四軍英勇善戰,戰功卓著,被稱為“鐵軍”,張發奎也以足智多謀、身先士卒而被稱為“鐵軍英雄”。
第八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
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張發奎歸順汪精衛的武漢政府,積極贊成反蔣。1929年春,蔣桂戰爭爆發,他與桂系合作,再次通電反蔣。1930年2月,閻錫山、馮玉祥舉兵討蔣,張發奎參與了閻錫山、馮玉祥等45名將領聯銜討蔣通電。中原大戰爆發,張發奎舉兵策應,幫馮玉祥打蔣介石。在國民黨營壘中,張發奎似乎是汪精衛派的人物,但在對日問題上,他與汪精衛的立場和態度迥然不同,他堅決主張抗戰,他對蔣介石力除“今后中國出路,唯有抗戰之一途”。“七·七”事變爆發,張發奎慷慨表示:“如果這一次再不能對日作戰,那么我決定入山為僧,今后永遠不問世事。”
淞滬會戰,張發奎指揮的第八集團軍擔負杭州灣及浦東方面的作戰任務。浦東西臨黃浦江,東北、東南臨大海,三面受著敵艦的威脅。張發奎的司令部就設在這個地帶的中間——奉賢的南橋。
馮玉祥頗贊賞張發奎的軍事才能和抗日態度。
會見馮玉祥的還有淞滬警備司令楊虎。
一班人馬在張治中的司令部召開了會議。馮玉祥熱情地對諸位將領表示了問候:“諸君為國拼命,至堪可嘉,我故親冒矢石到前方來看看諸君。”
張治中道:“副委員長公忠為國,我們素所欽佩,決竭誠聽副委員長指揮。”他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匯報起兩天來國軍奮勇激戰,一舉奪回八字橋、持志大學、滬江大學、五洲公墓、粵東中學等據點,并占領日海軍俱樂部的戰況。說到要求,張治中道:“敵人的據點皆為鋼骨水泥,堅固異常,我軍多為短兵器,火力有限,難以攻克,請求空軍和炮兵多給予轟擊。”
提到炮火,張發奎打開地圖,把所部的炮兵陣地指給馮玉祥看。炮兵陣地在黃浦江東岸一線,從高橋到陸家嘴一字擺開,開戰第一天就炮擊了匯山碼頭等地,百發百中,引起敵人的恐懼。這兩天敵人的偵察飛機時時在炮兵陣地上空盤旋,我們沒有制空權,炮兵陣地為免遭敵機轟炸,打幾炮就轉移,打起了游擊,與日機捉起了迷藏。這種戰術倒也有效。張發奎深感炮火不夠。
楊虎提出:虹口、匯山碼頭的敵人正大舉反攻,警察總隊兵力不支。
馮玉祥一一記下了這些要求。當天,他在給蔣介石的電報中,對戰爭情況給予了肯定,電報稱:“前方士氣旺盛,逐日戰況,均有進展。”對于將領們提出的要求,只要是他能解決的,他就當場拍板,如他當即把戴權民一師歸張發奎指揮,并對戰場部署作了些調整:錢塘河以北地區歸張發奎負責,以南地區歸劉建緒負責。
馮玉祥在前線兩天,就痛感問題太多。前線指揮不統一,情況混亂,蔣介石只知從后方大量調兵,后方許多部隊也踴躍到前方殺敵,但是隊伍來了后到哪里接受命令,歸誰指揮,作戰任務是什么,攻擊目標是什么,卻全不知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作戰最起碼的要則,但令馮玉祥傷心的是,前線的官兵卻吃不上飯。餓著肚子打仗,豈能打勝?這些也無人負責。馮玉祥親臨陣地去視察,發現修筑的300多個機關槍陣地,能用的還不到1/3。前方傷兵沒有醫藥,沒人包扎,沒有救護人員,沒有擔架隊。傷兵多半是自己爬出戰場,死了也無人埋葬。受了重傷,運到醫院,傷口已經長了蛆,發炎化膿。8月20日,馮玉祥把看到的這些情況及所想到的問題,具電呈告蔣介石,要求蔣介石解決“高射兵器不足”,“多設醫院,準備干糧”,“增加前線工事”等問題。
8月27日,馮玉祥又致電蔣介石,提出在淞滬迅速增兵的要求。他說,敵兵正源源增援,上海附近之敵應速解決,抗戰以來,我方頗有傷亡,增兵可以鼓舞士氣。因此,他要求蔣介石“一周內再調撥10萬大軍,增援首都以東三戰區,以固此全國精華之要地”。
蔣介石復電馮玉祥:“尊見極是,特復。”但再沒了下文。
8月28日,馮玉祥已估計到日軍有從浦東到杭州灣一帶登陸的可能。鑒于“本區兵力不敷”,他致電蔣介石,要求在該地區增兵,但并未引起蔣的重視,以致11月5日日軍以3個師團之眾在飛機掩護下在金山衛到全公亭一帶登陸時,中國軍隊的防守兵力只有2個連!
8月17日馮玉祥離開南翔,一行人南下來到張發奎負責的戰區。張發奎對這位他敬重的老長官打開了心窩,他對指揮混亂、恐誤大事深感憂慮。他對馮苦笑說:歸他指揮的軍隊,他熟悉的只有一個排,彼此都不認識,怎么指揮?怎么打仗?第二天,張發奎發覺前線的一個炮兵連不知哪兒去了,就問馮玉祥是不是他下令調走了,馮玉祥回答不知道,于是就派人查,查來查去,才知道是蔣介石隔著戰區司令長官,集團軍總司令,軍、師、旅、團長等多級直轄軍官,把一連炮兵隨便調走了。堂堂大元帥就如此做法,怎能不造成混亂!兩人知道了真相,面面相覷,無奈地苦笑搖頭。
時間一長,馮玉祥便發覺這樣的事太多,蔣介石常越級直接指揮,弄得他這個戰區司令長官無事可做。馮玉祥十分生氣。
8月25日午后,馮玉祥突然接到蔣介石打來的電話,約他于當夜9時在南翔會晤。他想這位最高統帥來得正好,他正憋了一肚子話要說。他冒雨驅車來到了南翔,蔣介石、宋美齡已在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前敵總指揮陳誠及錢大均等人陪同下,先期到達。少頃,張治中及前線各師長等也陸續赴會。
張治中及各師師長匯報了戰況。蔣介石在聽取了各人匯報之后,先是對前線將士的英勇頑強作了一番贊揚,隨即話鋒一轉,說道:“綜觀近日之戰況,我軍傷亡奇重,戰爭固不能免于傷亡,然指揮失當,致增傷亡,犧牲殊無價值。我軍缺點在于攻擊實施之先,未能充分考慮,率爾從事,犧牲遂大。今后應悉心研究,當攻則攻,當避則避。其次是炮兵分割使用,不能發揮威力,此點宜急改正。”
由南京直接干涉造成整個戰場的混亂,蔣介石閉口不談;官兵餓著肚子打仗,傷兵無人救護,修筑的工事根本不能用于作戰,蔣介石閉口不談;空軍和炮兵火力不足,不能對敵堅固陣地施以摧毀,蔣介石閉口不談。他把這一切實際上影響戰局的問題都統統避開,只是毫無來由地發了一通火。
前日才在電話中受了蔣介石一頓搶白訓斥的張治中,此時更感到心中不快。
馮玉祥有一肚子話要說,但見蔣介石在火頭上,便不再張口,只是自生悶氣。
當蔣介石下定抗戰決心,尤其是任命了馮玉祥為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后,南京市的一處地方——陵園馮公館也漸次熱鬧起來。過去,馮玉祥因在抗日等問題上與蔣介石政見相左而關系不睦,許多人即使心里仰重馮玉祥,表面上也躲避著他,怕叫特務發覺,報告上去招惹是非。馮玉祥一出馬,情況大變,他的舊屬也紛紛來投奔他。他的西北軍舊人楊伯峻、熊斌向他直言指出,他還是去華北指揮抗戰為好,在第三戰區,他名為司令長官,但副司令長官顧祝同、前敵總指揮陳誠都是蔣介石的心腹,哪能把他放在眼里,他們只能互相掣肘,使指揮更亂,于戰事無益。當然楊、熊等人心里也都知道,蔣介石是不會把馮玉祥放到華北的,那里有宋哲元、石友三、韓復榘,若再把他們的老長官放回去統領,華北局勢他豈能控制得住!他寧肯把馮玉祥放在這伸手就夠得著的地方,既用他,又可控制他。
馮玉祥對楊伯峻、熊斌等人的話不以為然,但事情發展的結果,卻不幸被他們言中!
馮玉祥在前線漸漸無事可做。耳邊是隆隆的槍炮聲,滿目是戰火煙塵,他每天所能做的,卻只是游山玩水,躲躲空襲,做做他自稱的“丘八詩”。在表面上,蔣介石依然對他很熱情。就在他們南翔會晤后的第二天傍晚,蔣介石從南京打電話給馮玉祥,張口一聲“大哥”,閉嘴一聲“大哥”。
蔣:“前方的將領都太年輕,勇敢有余,經驗不足,望大哥多指教,不要客氣。”
馮:“決不客氣。曾記得日俄戰爭的時候,日本的大將乃木將所有的指揮計劃的重要事務都委之于他的參謀長,自己卻每天騎自行車和打獵。別人問他,你的任務是什么,怎么這樣清閑?乃木說,我的任務有二,一是騎自行車和打獵,二是等著死啊!現在我們前方的各將領都是有血性、有良心、勇敢善戰的革命青年。他們在前方拼命、流血,我在后頭的任務也正和乃木大將相同,一是騎自行車和作幾首歪詩,再一個就是等死罷了。”
蔣:“大哥,無論如何,您不要客氣,請盡量多加指導。”
馮:“當然的,我見到的就說,決不客氣,請您放心吧!”
馮玉祥雖以乃木大將的閑適生活自況,但言談之中卻透出一副無可奈何之相。這怪不得他馮玉祥。他馮玉祥滿腔熱血,一心抗日,本以為出任第三戰區司令長官,直接指揮淞滬抗戰,大可一展雄風,將抑郁多年的不讓抗日的悶氣吐個痛快。誰知,他這個“小弟”似乎也是抗日心切,以至常常越過他這個戰區司令長官而直接對部隊的部署等事宜進行遙控指揮。到頭來,他馮玉祥只有空歡喜一場:原來他這個司令長官的頭銜是徒有虛名的!
9月8日,郭沫若到馮公館造訪馮玉祥,盛贊他是中國的興登堡。馮玉祥卻以自嘲的口吻,無可奈何地對郭沫若說:“先生過譽了。其實我只有兩件事可做,您曉得嗎?”郭說不知,馮玉祥說:“其一是等日本人來殺我,其二即用我的禿筆作幾首罵日本人的詩。”言畢之后,兩人相視而笑。但馮玉祥的內心卻是相當苦悶的。
其時,在南京城里,李濟深、徐謙、柏文蔚等一些對大局前途深感憂慮的有識之士,奔走呼吁,要求政府屏除派別之爭,團結一致抗敵,并建議改派馮玉祥主持北方軍事。此時適逢平津陷落,各軍群龍無首,紛紛潰退,津浦路告急。于是,白崇禧出面建議把馮玉祥調往華北,組建第六戰區,并由馮來擔任該戰區司令長官。這就促成了馮玉祥由第三戰區司令長官調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的新的任命。
9月12日,馮玉祥由無錫行營錦園回到南京。第二天,他便離開南京,乘津浦路軍車北上。17日,馮玉祥在第六戰區就任司令長官職,進駐滄州桑園。行動如此迅速,足可見他殺敵救國心情之急迫。
然而,事情的結局再次使馮玉祥大失所望。一個多月后,也就是10月20日,他便被召回南京參加軍事會議,隨即被蔣介石免職,第六戰區也被取消。
抗日愛國名將馮玉祥,多年為抗戰奔走呼吁,卻屢屢報國無門。自1937年8月9日出任第三戰區司令長官(14日南京政府發表此消息,15日馮正式就任),至9月12日被解職,為時1個月零4天;其間,從8月23日起,蔣介石自兼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祥的司令長官頭銜實際上已名存實亡。自9月12日出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至10月20日被免職,為時也不過1個月零8天。此后,馮玉祥再也沒有了領兵在戰場上殺敵的機會,而只是在南京國民政府里干些閑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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