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王雪兒
前不久,我收到一條來自采訪對象的消息:“國內(nèi)研究我們這個藥的團隊又做不下去了。”在過去的兩年間,我總是收到他們或好或壞的信息,和他們一起想辦法,但也時常無能為力,他們也成為了我不算長的新聞從業(yè)生涯里,少有的和我保持持續(xù)聯(lián)絡的受訪者。
這款藥是目前針對罕見病黏多糖貯積癥ⅣA型全球唯一可用、有效的治療藥物,在2024年4月正式退出中國大陸市場。2023年春天,我從患兒家屬那里第一次得知藥品即將退市的消息并發(fā)出報道《唯一藥物即將退出中國,這些患者或無藥可用》,這也是這些患者家屬第一次從藥企方得到確認退市的消息。
自那之后,他們一直在尋找解決的辦法,作為一名旁觀者和傾聽者,我一直伴隨在這些家屬的身邊并且想要發(fā)出一篇后續(xù)報道,但總是沒有一個時機——偶爾,我會從他們那里得知一些進展,但那條看似新的通路可能很快就會被各種各樣的原因“堵塞”,進展不順。
但好消息是,文章里寫到的孩子有的上了幼兒園,有的讀了小學,有的愛拼積木,有的愛唱歌,他們被呵護著成長。
正是從這個報道開始,我接觸了不少罕見病的患者,發(fā)現(xiàn)從“有藥可用”到“有藥能用”仍然有漫長的路要走。
在我參加的罕見病論壇上,提升罕見病藥物的可及性,讓患者能用得起藥是從業(yè)者討論的重中之重,也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很多同行都在自發(fā)關注著這個看似小眾的領域,一位前輩在轉行時將他手上所有的采訪資源鄭重地轉交給我,囑咐我一直關注這個領域。
也正是在這樣的召喚之下,在過去的兩年里,我接觸過各種不同的罕見病,有無法控制自己食欲的“小胖”,他們面臨的最大難題是照護和社會融入;有發(fā)生在患者腹腔內(nèi)的“泥石流”PMP,科研人員在研制特效藥,卻面臨著資金不足的困境;有人頑強地抵抗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罕見腫瘤的侵襲……在與疾病搏斗的過程中,他們從不是被動地等待救助,他們主動地做了很多事,有些甚至超越了疾病本身。
我發(fā)現(xiàn)一些罕見病患者同時是為我聯(lián)絡采訪的工作人員,他們在各種公益組織為自己也為別的罕見病患者發(fā)聲,在他們身上,我看到“用泥巴種荷花”的堅韌的生命力。
在采訪過程中,我們無數(shù)次談到了“困境”——最后發(fā)現(xiàn),“錢”“注意力”“技術”都是表象,最大的問題是“罕見”,因為“罕見”,所以沒有市場收益,所以聲量小,所以科研少。我曾經(jīng)和一位保險行業(yè)的朋友聊天,談到罕見病的商保補充保障,她問我,“有什么收益?穩(wěn)賠不賺。”
是的,有什么收益?這是罕見病患者和各種組織在爭取科研、用藥時要面臨的最大的問題,為什么要關注這個看上去和大多數(shù)人無關的病種?他們要回答市場,關注罕見病有什么好處。甚至,當我作為一名記者在報道他們的時候,除了讓故事被看見,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用清晰的邏輯說明,我們?yōu)槭裁匆P注這些與我無關的個體。
我的一位采訪對象告訴我,罕見病多數(shù)都是“基因”問題,人類要想“上月球、去太空”就可能面臨基因突變,研究清楚罕見病,才能研究清楚人類的未來。
但是,在等技術、政策更新的當下,我們還能做什么?事實上,對于一些患者而言,治愈可能是一件有點遙遠的事,也是一件非專業(yè)人士很難插手的事,他們更在意當下的生活——自己能否被社會接納,去上學、去工作;照護自己的家人能不能輕松些;壓力和情緒是否有處訴說……
作為一名記者,我把那些談了很多年的問題拿出來再談,我想這樣或許就可以輻射更多人,就能尋找到更多的力量,讓“罕見”真的能被看見。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王雪兒在工作中。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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