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鄰,再拖就來不及了,把委員長請來廣州,咱們留下!”——1949年4月的午后,張發奎推門就拋出這句石破天驚的話。屋里煙霧繚繞,李宗仁捏著茶杯,眉心緊鎖,一言未發。
空氣里的焦躁并非空穴來風。三個月前,蔣介石宣布暫離總統職位,卻保留國民黨總裁身份,溪口老家七座電臺整夜閃爍電波。電文一道接一道飛向南京、廣州、臺北,調兵、撥款、簽字,蔣依舊是“最高指揮”。外界只看見“代總統”李宗仁,卻看不見那條連通溪口的無形紐帶。
最刺眼的,是金銀與部隊的南渡。277萬兩黃金、1520萬枚銀元與一批國府精銳先后登船,直奔臺灣,留給南京的是空庫與紙面數字。李宗仁想推行幣改,奈何沒錢沒兵;想談判,又被蔣電令生生攔下。國統區謠言四起,“李只管寫公文,蔣才握方向盤”——說得殘酷卻準確。
張發奎的情緒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發酵。此人出身北伐“鐵軍”第四軍,功勞簿滿滿,卻在蔣的嫡系體系里屢遭冷眼。此番回到廣州,他看見粵軍被不斷抽調,廣東門戶洞開,簡直怒火中燒。“請來,再扣下!”成了他輸不出的暗招。
李宗仁聽完提議,先是沉默,繼而搖頭。他語速緩慢,幾乎像心底自問:“把人扣住,就能把錢和兵扣回來嗎?”這是他的第一層顧慮,現實到讓人無言。第二層顧慮更隱秘——桂系剛坐到“代總統”座椅,若此時翻臉抓蔣,無異于自毀政治正當性。桂系本就被質疑“野心”,再添“兵諫”標簽,國際社會會怎么看?
張發奎急了,拍桌而起:“你膽子太小!”短短六個字,幾乎要把屋頂掀翻。可李宗仁只是抬眼,淡淡一句:“你不在其位,不知其難。”他很清楚,蔣介石早有一次西安事變的前車之鑒,如今防范升級。想靠粵籍將領在廣州拿人,等同虎口奪食,不成功便成仁。
李宗仁的話雖平靜,卻切中要害。蔣介石確已提高了安全閾值。他往返廣州、臺北,總帶一個警衛營打前站。甚至連李宗仁設下的迎賓館家宴,也被蔣經國帶隊從廚房查到酒窖。每盤菜、每勺湯鹽都得先過試味勺,仿佛隨時可能出現下毒刺客。如此密不透風的布置,別說張發奎,連想靠近的人都難。
說來也巧,同年夏天,“云南王”盧漢突然來電,語氣犀利:“咱們把政府遷昆明,一到機場就扣住他,一塊一塊割掉……”這番狠毒的話讓李宗仁脊背發涼。云南地形閉塞,一旦失控,神仙難救。李宗仁暗想,若將來解放軍打到滇中,盧漢能否保他?答案明顯是否定的,他匆匆離昆返桂,不再提西南“扣蔣”。
與此同時,四川方面也不平靜。劉文輝、鄧錫侯與蔣本就不睦,此刻正和解放軍私下接觸。12月初,蔣電召二人赴會,兩人索性開溜,隨后通電起義。盧漢得到風聲,再次發電給四川:“合兵扣蔣!”若非胡宗南及時勸離,蔣很可能滯留成都。
蔣介石死里逃生后飛抵臺灣,可“抓蔣”并未終結。1955年爆出的“孫立人案”、1964年的“湖口兵變”,本質上都是將領對蔣家王朝的不滿宣泄。有人高喊“清君側”,有人聲稱“為救總裁”。不管口號怎么包裝,矛頭皆指向那個獨攬軍政大權的核心。
歸根結底,蔣的用人導向難辭其咎。親信掌權、異己邊緣,造成組織內層層隔閡。嫡系見風使舵,旁系人人自危,一旦形勢逆轉,昔日部下往往第一個拔刀。對比共產黨在解放戰爭中的上下同心,差距高下立判,這也是國民黨后期屢戰屢敗的心理根源之一。
回到張發奎與李宗仁。二人最終分道揚鑣,一個遠赴香港靜觀局勢,一個輾轉美國醫病療養。張發奎晚年偶爾提及此事,還在抱怨李宗仁“錯失良機”。我倒覺得,若真扣了蔣介石,國民黨內戰潰敗的速度也許會更快——畢竟組織裂痕一旦公開撕裂,談何收拾?李宗仁的“膽小”,或許反而延緩了國民黨的崩盤節奏。
歷史沒有如果,但有邏輯。1949年那個春日午后,兩杯冷茶見證了一場未遂的“二次西安事變”。張發奎走時甩下一句:“機會只有一次。”李宗仁沒有回話,他望著桌上的茶圈發呆。門外陽光明亮,廣東街頭車聲鼎沸,誰也不知道,國府的鐘聲已進入最后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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