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離別,大概沒人能逃得過那份揪心。古人說 “相見時難別亦難”,今人唱 “送你離開千里之外”,無論時光怎么變,車站碼頭的揮手總帶著同一種重量。
自古人生,離別何曾缺席?若是當秋意漸濃時,離情更添幾重蕭瑟。正如吳文英詞中所嘆:“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秋日某天,風雨凄凄,許渾在謝亭為友人餞行,心中百感交集,遂揮毫寫下了一首首經典的送別詩作:《謝亭送別》。
《謝亭送別》
許渾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許渾是晚唐詩壇響當當的人物,尤其擅長寫律詩,也就是咱們常說的“七律”“五律”,現存500首左右,無一首古體。
許渾寫詩有一個特點,那便是喜歡重復地用“水”、“雨”等和水有關的景物構成詩境,后人有“許渾千首濕,杜甫一生愁”的說法。
這話聽著像把他和杜甫并列,其實是拿兩人的風格開了個玩笑。杜甫的詩里總飄著化不開的愁云,而許渾的詩含“水”量太多,各有各的特色。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秋日,許渾在謝亭邊送走了好友,他看著好友的船消失在雨幕里,心里翻涌的情緒終于化成了這四句詩。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p>
深秋,江風卷著落葉打旋兒,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一艘小船解開纜繩,正順著湍急的水流向下游漂去;
“勞歌”是啥?“勞”在這里讀láo,指勞作者之歌或憂傷、惜別之歌。
古代送別有個規矩,送的人要唱“勞歌”,船家也要唱“勞歌”,算是給離別儀式感,后來成了送別詩的經典意象。
您注意“解行舟”這三個字,特別有畫面感——繩子一松,船就開始晃,像是急著要離開似的??纱瑸槭裁匆敝??
可能是為了趕行程,也可能是船家怕耽誤了時辰,但不管怎樣,這一“解”,就把“聚”和“散”徹底分開了:剛才還在岸邊說話的人,轉眼就成了江面上的小點。
第二句許渾給我們畫了一幅秋景圖,秋天的山林里,楓葉紅得像燃起來的火,兩岸的青山卻還透著倔強的綠,一江秋水裹挾著紅葉,急匆匆地往前奔。
許渾寫這景色,可不是單純想夸風景好。你看那 “水急流”,多像留不住的時光,多像攔不住的離別。朋友的船就隨著這急流越走越遠,兩岸再美的紅葉青山,都成了離別的背景板。
這種用美景襯傷心的寫法,古人叫 “以樂景寫哀情”,許渾站在謝亭上,看著這紅葉青山,心里想的大概是:這么好的風景,要是能和朋友再看一會兒該多好啊。可急流不等人,就像生活總推著人往前走,由不得你回頭。
“日暮酒醒人已遠”
前兩句寫的是送別的“過程”,這句突然轉到了“結果”。太陽快落山了,送的人酒也醒了,可這時候才發現:船早就沒影了,朋友已經走遠了。
這里有個細節特別戳心:為什么是“酒醒”?因為古人送別,常常要喝酒——所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酒能暫時麻醉情緒,等酒勁過了,該來的愁緒反而更猛。就像咱們現在和朋友分別,明明說“別難過”,可等聚會散了,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種孤獨感反而更強烈。
或許是詩人送友人離開后,不勝酒力,便睡在了亭中,又或許是他站在亭中望著江水發呆,總之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才猛然發現:朋友也真的走了,遠得再也看不見了。
這個時候酒也醒了,心中的孤獨、愁緒難免涌上心頭。
“滿天風雨下西樓”,最末句以景結情,境界全出。
悵然的他抬頭望去,滿天都是壓頂的風雨,只能獨自走進那座爬滿青苔的西樓。
風雨本來是自然現象,可此時在送別人眼里,風雨像是故意來添愁的:風刮得人臉生疼,雨打濕了衣襟,連天空都陰沉沉的,好像老天爺也在為這場離別掉眼淚。
眼前既是實景也是心境。
一個“下”字,步履何其沉重,心境何其黯然!詩人無言走入風雨,其孤獨身影勝過萬語千言,含蓄深沉。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這兩句也是以情寄景,借景寓情,以景結情的千古名句,具有強烈的感染力,令人讀之低徊不已。
畢竟謝亭早就不見了蹤影,可許渾筆下的離別場景,咱們或許都經歷過。這才使得我們讀到這首詩時,總能想到在某個瞬間,想起某個人,想起某次風雨中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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