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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管怎么說，每一個影子畢竟還是光明的產兒，而且，只有經歷了光明和黑暗、和平與戰爭、興盛和衰敗的人，才算是真正生活過。——斯蒂芬.茨威格《昨日的世界》

如果茨威格還活著，有幸親眼目睹周董《最偉大的作品》的MV發行，我相信這位奧地利作家會再一次熱淚盈眶，淚流滿面的程度一定會賽過大多數歌迷。因為他筆下夢寐以求的昨日的世界又回來了。

一戰之后，站在歐洲中心數百年的哈布斯堡家族徹徹底底退出了歷史舞臺，但與我們所周知的末代王朝的蕭條破敗不同。戰前的哈布斯堡王朝，雖然也存在不少的弊病，但是也留下了無數在博物館與回憶錄中值得回味的珍品。

奧匈帝國的首都維也納，就是哈布斯堡的余暉，也是王權制下，在人類文明史上的一顆明珠。20世紀初的維也納，是名副其實的世界之都。我們來看看，那個時候的維也納，有多驚艷。

壹

文化與藝術的殿堂

周董在最偉大作品中，開頭漫步燈火通明下的街頭，脫去略帶神秘色彩的外套，穿戴上古典紳士獨有的禮服，走向鋼琴，演奏自己的作品，這一幕，驚艷了無數的人。

這就是二十世紀初，維也納的真實寫照。茨威格筆下的戰前的維也納，沒有一座其他的歐洲城市像他那樣熱衷于追求文化生活，這得益于奧地利君主長期以來沒有那么強大的野心也沒有發動軍事行動。

穩定帶來了全面的繁榮，繁榮必然引起對藝術最為極致而又熱烈的追求，當時歐洲的各種文化都聚集流向維也納，無論是本土的德語文化，還是斯拉夫、匈牙利乃至法國的文明，都被維也納用博采眾長的方式給吸收。

在大舞臺上從事音樂演奏、翩翩起舞，紳士淑女一般地出入各類社交場合，是維也納的特殊的藝術。在這里，無論社會還是個人，頭等重要的大事，不是軍事政治也不是經商盈利，而是文化生活。

在當時，維也納的市民，每天早上讀報紙的時候，首先關注的并不是那些發生在世界各地的軍國大事，而是大劇院里面在上映著什么樣的劇目。

維也納的音樂家和演員們都非常清楚自己在這座城市中的地位，任何一所劇院中的演出，都來不得半點馬虎，任何一個錯音、不合拍或者是音符略短，都會立刻受到指責，這些監督，不僅來自于專業評論家，現場的觀眾，通過不斷地觀看比較，聽覺越來越靈敏，也會對藝術家的表演更加挑剔。

藝術方面的差錯從來不被允許，因為這關系到全城的榮譽，任何歌唱家、演員都必須竭盡全力提升自己的本領，認真對待每一次演出，否則就會被淘汰。在維也納，成為一名明星，可謂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因此，維也納的藝術家們，都清楚這種長期的、嚴格的監督，這促使他們鍥而不舍，日復一日地精雕細琢，將自己的藝術水平打造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即便是坐在小酒館里的市民，也會要求酒館里的樂隊演奏出非常高的水平。

這就是維也納至今依舊能夠培養出一代又一代的藝術巨匠的原因。貝多芬、施特勞施以及海頓這樣的古典大師自然不必說，我也就明白，《偉大的作品》終究偉大在何處了，這包含著一位純粹的音樂人，向前輩們的深深致敬。

戰前的維也納，后來或多或少受到了排猶思想與極端民族主義思潮的影響，但是再往前推，這是一座最為包容的歐洲城市。工業革命之后的建筑可以和千年之前的古堡珠聯璧合，凡是在維也納生活過的人，都會認為自己擺脫了狹隘與偏見。

即使是在議會上吵得不可開交的議員，在咖啡館相遇的時候，依舊可以親切地用尊稱稱呼對方，然后坐下來共同品嘗一杯手磨咖啡。這是還未被仇恨之心給玷污的凈土。

貳

君主與秩序

哈布斯堡的末代君主們，并沒有像其他地方的末代皇帝們一樣剛愎自用，橫征暴斂，用無限的權欲與偏激的認知，將帝國提前帶入末日。

相反，他們非常受人愛戴，盡自己所能去解決帝國境內的矛盾，從未想過濫用手中的權勢去掠奪臣民的財富與性命來維持王室的威嚴。一切都在井然的秩序中進行。

得益于音樂家的搖籃這樣的國度。奧匈帝國的軍樂隊，總是能夠演奏出最為整齊劃一的音符。這一點，和哈布斯堡君主統治下的井然有序，非常相似。

1900年巴黎的萬國博覽會上，奧地利的軍隊贏得了一項大獎——由于他們最別致的軍裝，當時的作家，在描寫這支帝國的軍隊的時候，寫道：

這支軍隊對奧地利只有一種認識，即國家本身就是一支巨大的軍隊。軍團中強調紀律、服從指揮官的話就是法律，完全看不出官兵出身的多樣性和民族觀點的不同。在軍團的旗幟下，所有的奧地利人都只是奧地利人：對王朝的熱愛，以及把皇帝視為最高統帥的狂熱，把所有人團結在一起。

真正意義上的哈布斯堡末代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統治了這個帝國長達60余年。在1848年革命中沉著冷靜，力挽狂瀾保住江山的他，用自己的勇氣與果斷給自己換來了一身軍裝，然后總是習慣性地在辦公桌上穿著它，面見臣民，一穿就是65年。

每一位出身在維也納的人，從小學會的最有格調的稱呼，就是對這位皇帝陛下的尊稱。市民們總是愿意用高亢的嗓音，唱著那首《天佑吾皇弗蘭茨》（哈布斯堡和奧匈帝國的國歌，和時任君主同名，剛好應景）

1854年，年輕帥氣的弗蘭茨一世在帝國臣民的萬眾矚目之下，迎娶了來自巴伐利亞的伊麗莎白，就是人們所熟知的“茜茜公主”。所有人都愿意為這對神仙眷侶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當時有一種說法，哈布斯堡帝國的孩子們都知道上帝的模樣，在每一個學堂里面都有弗蘭茨.約瑟夫一世那一身戎裝又滿臉胡須的和藹臉龐。

弗蘭茨.約瑟夫無論在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對于自己統治期間出現的許多問題和遭受的失敗，都能夠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勇于承擔所有的責任。1867年與匈牙利合并，建立的二元制帝國，就是他在危機之中的一次杰作。

茜茜公主也在奧匈的合并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她對匈牙利這個國和匈牙利人產生了極度的熱情。匈牙利的臣民也和皇帝一樣，喜歡茜茜公主那“濃密的秀發，與她那雙小鹿一般羞澀的眼睛非常匹配”，更喜歡茜茜公主那獨一無二的親和力。

國王與王后的愛情故事，可以為國民所津津樂道，這也是君主制下的人們的一種幸福了。即使是二人分離的日子，在書信來往中，也會以“最最親愛的唯一的天使”“你的小男人”這類稱呼冠名。即使后來有婚外情的影響（帝王家這個很常見了），二人依舊是彼此心中的唯一，來生還嫁帝王家這種不多見的愛情故事，莫過于如此吧。

這個國度在戰爭中的表現，常常成為被挖苦的對象，但是在弗蘭茨.約瑟夫統治下,卻是最具有憲章精神的一個國家。皇帝本人精通八國語言，盡可能地與各族臣民打成一片，一絲不茍地履行著自己的所有職責，通過做各族人民的皇帝，來實現這個理想。

在皇儲提出通過公眾教育來維護帝國，為不同的族群印發多種語言的教科書與百科全書的時候，皇帝本人也是大力支持，親自給所有主管藝術和科學的部門寫信，要求他們定期匯報計劃的進度，能夠出一本大部頭的百科全書，以平裝的形式出版，確保每一個人都買得起。

統治者的個人魅力被演繹到了極致，也成為了維系整個帝國的紐帶。慶典從來都是維也納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弗蘭茨.約瑟夫與茜茜公主的銀婚慶典，奧匈帝國的國慶日以及皇帝即位五十周年紀念日，公眾在游行的慶典與樂隊的演奏中，體現出了對王朝的忠誠。

叁

工業與現代化

奧匈帝國在工業革命中雖然前期發展遲滯，但是后來迎面追趕而上，頗有一種后起之秀的味道。在1900年前后，奧匈帝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已經超過了老牌工業強國英國。

臨近德國這樣的經濟實體，奧匈帝國近水樓臺先得月，德國的企業經常投資奧匈的新興工業，諸如電力機械、汽車以及發動機工業，這得益于俾斯麥當年在王朝戰爭后規定的關稅同盟和擴展鐵路的計劃。

除了以上這些，即使最為詬病的奧匈帝國的民族分離主義，合理運用到經濟上，也是一種不錯的推動力。匈牙利人追求經濟獨立與民族主義的措施催生了在匈牙利境內相對自由化的工業政策，這給了匈牙利境內的企業家源源不斷的動力。

同時由于當時還相對寬松的民族政策，猶太人為主的企業家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們的經濟頭腦與運營策略在這一時期表現得淋漓盡致，可以說，維也納在二十世紀初的繁榮，猶太人功不可沒。

民族主義的促進效果，也體現在了教育中，同樣是1900年前后，出于多民族語言和文化的考量，以及之前皇帝資助的教育項目，奧匈帝國的教育體系，達到了整個歐洲最完備與最廣泛的程度。

帝國當局，對于民族主義的引導上，也具有較強的合理性，充分利用了民族斗爭對思想文化生活產生的積極影響，為提升民族文化，安撫各地選民，哈布斯堡當局對自由派與不同的語言文化進行了很大的包容。在兼收并蓄的基礎上，主張發展出一種高級的現代文化，成為制衡民族主義之間的差異性。

可以看出，茨威格筆下“昨日的世界”，其實真的非常美好。并不像無數末代王朝一樣萬馬齊喑，而是存在著許多欣欣向榮的積極因素。無論是統治者、現代化發展，還是民族方面，都有不少可取之處。但是由于后期王室的悲劇，狂熱的分離勢力，以及為了挽回顏面的一場戰爭，這一切都化為了烏有。

繁榮到毀滅，很多時候，往往只有一步之遙，下一期，我會給大家講述，昨日的維也納和他的主人哈布斯堡王朝，是怎樣走向了滅亡，最終徹底退出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