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馬

　　熱劇·穿搭

　　以“謀生亦謀愛”為主線的現代都市女性職場劇這幾年可謂扎堆熒屏，但林林總總看下來，能入眼的著實不多。切入角度和風格有些另類的《裝腔啟示錄》，是個例外。

　　開分8.3，大結局后微滑至8.2——的確，這部戲的前、中部要比尾部精彩得多。但這不妨礙它整體的熱度和討論度隨口碑一路上行。我的朋友圈里，該劇也頗受好評。

　　劇中男富豪（耿樂扮演）與律政女青年（蔡文靜扮演）之間的那段“燒倉房”臺詞，幾乎在我朋友圈刷屏了? 看了這段，年輕姑娘們怕是要對“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幻夢就此免疫了~

　　這部金句頻出的劇，頗有犀利的社會洞察，很多梗、包袱，來自對“裝腔”諷刺喜劇式的調侃。

　　裝腔面前，人人有份?；\罩著主角光環的男女主，也不例外。一出場，都是B-king。

　　投行男主“偶爾”坐個經濟艙

　　還得解釋一番給自己“找面兒”

　　女主則拿出了魯尼的英文原版小說

　　彰顯教育水準和不俗的文藝品位

　　倪虹潔扮演的劉美玲，因為裝得神形兼備，贏得一眾好評。

　　服務員出身的網紅，因為跟了大佬見了世面，開始裝上流社會：

　　在愛情戲部分，這部戲居然由于男女主都“極度會撩”、“極限曖昧拉扯”，反而在一眾“套路化的愛情”中顯得“清新”別致、脫穎而出。不信你去小紅書上刷刷，一片“上頭”的呼聲。

　　雖然《裝腔》也有它的不足，主角的成長線和愛情線到了后半程就宛如一道向下的拋物線——但靠著同行們襯托，它依然是鶴立雞群，值得推薦。

　　《裝腔》是新生代導演李漠繼《我在他鄉挺好的》（8.1分）、《三悅有了新生活》（8.4分）之后第三部上8分的劇。李漠，似乎總能精準戳中當代年輕人的各種點。

　　當然，《裝腔》之所以能成，離不開原著的底子。作者柳翠虎畢業于北京大學法學院，本人就曾任職“紅圈所”，業余時間創作了長篇連載小說《裝腔啟示錄》，當時便一鳴驚人獲得了2020豆瓣閱讀第二屆長篇拉力賽總冠軍。

　　小說長達30多萬字，我估計會比電視劇的容量更豐厚，但劇的優勢則在于一切可視化，并且養眼。所以這部劇的另一大看點，正是女一號、紅圈所初級律師唐影的職場穿搭。

　　今天就和大家一起聊聊這部熱劇，也順帶說說劇中的穿搭。（文中部分造型圖片來自該劇造型師@劉乙沐）

　　先說說成長線。

　　唐影的劇中人設是小鎮做題家出身，大都市的“外來者”，靠著過人的聰明才智與勤奮，進入頂級名校，畢業后又順利進入了紅圈所（Red Circle，中國頂級律所），入門起薪便是2萬。她也成為眾多在校生、畢業生會艷羨的、能夠出入北京國貿CBD上下班的精致女白領。

　　然而在今天，高學歷能夠帶給一個年輕人的“高起跳點”，終究有限。人和人之間的巨大階層差距，并非是從“教育差”上拉開的。

　　所以，即便是光環加身表面精致的頂級律所女精英，其B面也是一枚身不由己的加班社畜。與那些非名校畢業、非名企工作的北漂打工人，并無太大的本質差別。

　　她慨嘆自己晨出夜歸的生活里永遠沒有黃昏：

　　“被當作工具，是時代與社會默許的千萬個運轉著的小小齒輪之一，昂貴又廉價的勞動力罷了。”

　　也是這一點，《裝腔》讓無數獨自在大城市打拼、無爹可靠的年輕人，看到了相似的生存處境、共通的精神焦慮，引發了無限共鳴。

　　和無數漂在北京的普通打工人一樣，在豪宅對面租著“老破小”一居的唐影，每天擠地鐵上下班，到了國貿A口再換上精致的“戰鞋”，cosplay社會以及自己心里所期待的“精英女白領”形象。

　　紅圈所的加班和卷，跟大廠一樣，都是出了名的。時不時還得為了上司的錯誤當“背鍋俠”。作為一名職場新人，唐影既要能與愛搞事的甲方周旋，還需忍得下上司給的各種委屈，回懟只會發生在YY中。

　　在理想自我面前，尚在奮斗中的真實自我，即便不是一個失敗者，也已經積攢了足夠多的灰心喪氣，是一身濃得消化不開的疲憊。

　　巨大的工作壓力和人生焦慮之下，唐影也會產生諸多自我懷疑，諸多質詢與反思?

　　唐影既是聰明的、清醒的，明白“CBD不談夢想只談目標”；但作為一個剛踏入社會三年的新人，她對于社會大環境的規訓，也同時是怯懦的、迎合的。

　　她既驕傲又自卑，既挑釁又臣服，全看面對的是甲方還是領導，是酒吧里搭訕的菜鳥帥哥，還是對自己有興趣的投行男又或者是富豪老板。一如劇中馬其遠（就是耿樂扮演的富豪）所形容她的——擰巴。

　　面對愛裝的甲方和女領導，唐影縱是千百個看不上，也做出了一臉諂媚

　　什么叫“裝腔”？撇開裝腔作勢、假扮高級的那面，不就是迎合某一種看似高的標準，并且努力成為符合標準的一分子嗎？說白了，就是規訓之下的迎合、求同，直到“成為”。只不過，哪個年輕人不是這么一路過來的呢？

　　如漢娜·阿倫特所言，現代社會中的個體生活完全沉浸在由社群種屬控制的生活洪流之中。

　　繁華都市里的巨型廣告牌們，建構了現代女性（青年）關于體面生活、理想自我的想象。在這種“高大上”面前，“唐影們”一邊向往著，一邊又時常會感慨自己是如此渺小。

　　因為這些廣告牌和商品的存在，都市中的我們就好像是生活在一座巨型的“百貨商場”里，最終自己也活成了一件裝腔展示的“商品”，并將此稱之為“投資”。

　　為了撐面子，唐影和自己的女領導艷紅·WANG不約而同地買了同款“渠道貨”，幸好唐影還沒來得及穿，否則愛裝的甲方劉美玲女士又該多一個人嘲諷了。

　　聰明如唐影，一邊慨嘆自己失去了主體性，成為工具、成為螺絲釘，成為光鮮商品和虛榮心的囚徒，一邊卻不由自主地臣服于這套游戲規則。

　　這，是不是也很像每一個沉浮在都市繁華里的我們？就好像一邊讓女主反省著，一邊又要給女主提供200套戲服的《裝腔》本身。這便是現代都市女性再真實不過的“天人交戰”啊~

　　我們被櫥窗里blingbling的精美商品誘惑著，為了擁有它們而努力奮斗著，試圖活成這個商場里其它玩家覺得“成功”的樣子——比如，藏起土氣的“艷紅”，用服飾、藝術電影、哲學書、甚或是喜馬拉雅玫瑰鹽把肉身重新包裝成一件叫作“Wang”的展示商品。

　　結果，老家人一句“裝什么成功人士啊，趕緊磕頭去吧艷紅”，就戳破了虛幻的肥皂泡。

　　當你被這樣的荒誕感弄得啼笑皆非后，再往下，你看到了藏在犀利背后的善意與悲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和幻滅。

　　健康警報的響起，最能提醒那些慢不下來的都市人。先是女領導王艷紅的警報，接著是唐影自己的。從驟然失去聽力，到乳腺結節疑似乳腺癌，唐影在親歷了死亡壓境的恐懼焦慮之后，決定給自己急沖沖向前的人生按下暫緩鍵。

　　面對死亡時，一個人的自我才真正誕生。

　　這時候你才發現，過去孜孜以求的很多東西，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重要。

　　唐影的前任女領導被迫辭職后反而可以自由去做美食博主了；現任的颯氣女領導王玉玊則選擇主動辭職，和男友一起去西藏了。唐影自己，也開始學會對大Boss say no了。

　　王玉玊是這部劇里最為老練成熟的女性形象，獨立、颯爽，也是唐影的職場mentor。

　　人啊，懂得什么時候說不，才是一種真正的成熟吧。No遠比Yes，更能體現人的主體性和積極性。黑格爾早就說了，正是否定性為人的存在賦予了活力。

　　接下來說說愛情線。

　　本質上來講，唐影和韓東君之所以會極限拉扯，不敢迅速投入一段感情，其實是因為兩個人都受過情傷。當然，理性大過感性，工具性和利弊得失計算大過情感本身，已經是現代都市男女在面臨愛情時的普遍共性。

　　現代人都是被孤獨癥困擾的生物，人們既渴望溫暖、互相靠近，又害怕被傷害被辜負，于是，我們在愛情中也啟動了一套情感防疫系統。甚至是學會了：假裝不需要愛情。

　　男女間的試探，推拉，既可以謂之為“搞曖昧”，也可以謂之為“愛情防疫戰”。

　　男女間的心動發生在荷爾蒙蕩漾的瞬間，但愛情卻發生在彼此放下心防、雙向交付信任的瞬間。

　　從看戲的角度來講，“愛情防疫戰”的戲份因為有交戰又沖突的確會更好看，何況戀愛中最有誘惑性的部分，也的確是在曖昧期。可真的從愛情本身來講，沖突越少、消耗越少的愛情，大概才越是好的愛情。

　　也所以呢，在劇集后半段男女主終于確立戀愛關系之后，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性張力以及性張力所帶來的戲劇性，就統統消失了，泯然“普通情侶”矣。

　　能把一朝一夕、一茶一飯的“普通愛情”拍得好看的，大概需要一個真正懂的中年人或者老年人吧。

　　關于愛情線，《裝腔》既有別致的一面，但也有非常套路的一面。比如縱然男主許子銓是個疲憊感滿身的高級打工人，他和普通社畜相比，還是妥妥高富帥一枚，住著均價3000萬一套的北京CBD中心區豪宅，戴著n塊幾十萬的腕表，開著100多萬的奧迪RS6。他給唐影買的求婚戒指，市價30萬。

　　終究，獨立上進、夢想在北京擁有一扇自己窗戶的唐影，還是靠著男友/老公實現了物質生存的立等飛躍。從這個角度來講，《裝腔》本質上還是一部甜劇、爽劇。

　　順便說下男主許子銓的扮演者韓東君吧，難得他雖裝會撩，卻居然演出了“撩而不膩”之感。大概是因為眼神中自帶疲憊感吧。

　　要知道，在一片油膩的內娛男明星中，“不油”已是一項愈來愈稀缺的品質。畢竟，連我一度還蠻喜歡的王陽都日泛油光——代表油作：《閃耀的她》。究其原因，就是自我感覺太好。

　　對自己的外形魅力過于自知、自負，且刻意釋放，不論男女，都會顯油。

　　所以，愛情戲要好看，男女主角都得選對，既得有CP感，還得，不油膩啊~

　　最后說說女主的穿搭。

　　花錢不多，但很用心，效果比那些人手奢侈大牌的懸浮劇強。

　　自古以來，就鮮有女性可以拒絕得了“美的誘惑”，真要女人對“美（的商品）”斷舍離，還是非常難的。既是后天的社會構建，也是一種生物本能吧。作為一部時裝都市劇，《裝腔》無疑是懂女觀眾的，沒少在服飾造型上花功夫。

　　“衣服是最早的藝術形式之一，能表示階級、社會地位、身份、意圖和其他一切。”

　　應該說，唐影在劇中的造型設計，是頗能體現她的身份與性格特質的。

　　據說，劇組為唐影準備了200套衣服，最后在劇中用了大約160套。

　　一方面，必須是職業套裝，符合律師的身份，在色彩上也不適宜過于繽紛；

　　另一方面，價格不宜太貴，畢竟唐影只是剛入職一兩年的初級律師。

　　同時，唐影還必須足夠代表那些受教育程度良好、品位良好的現代都市新女性：夠精致，也要夠個性，不能泯然眾人。當然，這本身也正是唐影自身的著裝訴求。

　　所以她的職業裝，還是會有些巧思與設計感的?

　　脫下外套，里面就是酒吧里可以carry全場的“戰袍”?

　　她的品位與精致細節也體現在耳環上。

　　即便是新人、是甲方眼中的小菜鳥，“我”也需要有“存在感”：

　　當然，為了這份存在感，為了這份“不容小覷”，唐影也有用力過猛的時候。去上海見難搞愛裝的甲方劉美玲時，她搭了一件非常搶鏡的裙子，以及一雙不容忽視的湖藍色短靴和一只粉紫色的包包……

　　只不過，難搞的甲方其實靠穿搭、靠諂媚都是討好不了的，而過于刻意隆重的盛裝，恰恰暴露了自己的“心虛氣短”。

　　就像劇中穿高仿鞋的王玉玊對唐影說的：“鞋對于我來說是耗材，展示賺錢的能力要比展示花錢的的能力有說服力多了。當你自己本身就很金貴的時候，就不需要奢侈品的加持了”。

　　劇中另一個頗有意思的細節是，唐影受富豪馬其遠邀請出席展覽開幕式，一邊臨時抱佛腳地惡補藝術史，一邊費盡心思地琢磨穿啥戰袍才能在人群中stand out。結果呢，當她發現自己千挑萬選的衣服原來如此同質化，轉身就去店里買了套“特別”的。

　　Before & After?

　　看著這套也并不算特別的黑白look，我只能慨嘆：現代人活得是真不容易啊，明明大時代是“去個性化”的，從人到服裝（高定除外）都是“量產”，可身在其中的個體又總還是想著追求與彰顯個性。

　　然而但是，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現實世界啊。歡迎來到真實人間！對蕓蕓眾生而言，“唯一性”可不就是一種終極奢侈品。從服飾到精神到愛情，都如是。

　　尋找真實自我，放棄模仿裝腔，成為獨特的自己，是一個持續一生的課題。真正重要并且美好的，便是熱忱擁抱這個尋找與建構的過程。

　　也所以，后期的唐影會越來越松弛，收腰、顯身段顯腿長的款相對少了，衣服的廓形越來越oversize：

　　就如劇末唐影所說：

　　“走屬于自己的路而不是按寫好的劇本，掙扎著，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失敗也沒關系，走錯路也沒關系。自由自在活著，就是最有腔調的事情。”

　　生活里永遠會有很難推開的沉重之門，但你不一扇扇地推開它們，就只能承受困在門內的命運。所以，再累也還是不能放棄??！

　　總歸，我們還是得支棱起來，穿上鎧甲用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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