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 | 柳色黃
插畫師 | 正版青團子
公元1279年3月19日,春。
歷時152年的南宋王朝,亡。
這個如同風中燭火的王朝,最終還是倒下了。
中國文學史上最溫潤雅致的宋詞,也戛然而止。
蔣捷,南宋詩詞最后的火炬手之一,撐起宋詞最后的火苗,只可惜宋朝已亡,元朝始立,新的文學體裁也悄然興起。
宋詞,最終還是在時光的洪流中氣若游絲,殘存著一絲火光,在后世偶爾光華一現。
壹
春風得意的“櫻桃進士”
1126年,靖康元年,金兵鐵騎踏入首都開封,擄走宋朝徽、欽二帝,史稱“靖康之難”,次年,北宋亡。
趙氏宗親及朝臣擁立康王趙構為帝,一路出海南逃,至杭州而止,定居于此,建立南宋,從此偏安一隅,茍延殘喘。
在夾縫之中的南宋,安逸地度過一百多年,文學依舊鼎盛,參與科舉的人依舊如過江之鯽。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咸淳十年(1274年),蔣捷進士登科。
白居易27歲考中進士,激動地提筆寫下:“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可見年紀輕輕便金榜題名,實屬堪見,待聞喜訊也不由得心情激蕩,十分自得。
23歲的蔣捷,自然也是春風得意。
蔣捷出身于宜興世家大族,書香門第,自北宋年間高祖便在朝中任職,蔣捷的祖父考中進士,父親雖然不曾考中進士,但也是舉人,一家子學霸,被譽為“義興巨族”,直至今日,蔣氏宗祠還掛著“三徑家聲遠,九侯世澤長”的對聯。
1274年,蒙古大軍攻破襄陽城,襄陽失守,南宋賴以生存的長江天險已不復存在,雨夜偏逢屋漏,宋度宗撒手人寰,年僅三十五歲,朝廷忙著舉行國喪和新帝登基等事宜。
在家待業的蔣捷沒能等到朝廷的派遣,而是蒙古大軍的鐵騎,從此,開始自己的漂泊旅程,在流浪途中舟行流經吳江縣的吳淞江時,面對滔滔江水,感覺自己與國家一樣,正處于風雨飄搖之中,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逃亡的日子,心緒難寧之下,提筆寫下一首充滿懷念與傷感的《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旅途勞頓,不由得想念家的溫暖,懷念在家熏香飲茶的溫馨美好的日子,遙望江邊,心情惆悵“待酒澆”,只可惜愁腸百結,“舉杯澆愁愁更愁”。時光如奔跑的野馬,一下子就將人拋之腦后,櫻桃已紅,芭蕉葉綠,由實寫虛,更顯得時光無情。
整首詞不同于南宋倡導的的清冷之風,也有不同于時代黯淡絕望的詞壇主流。行文流麗,一掃陰郁之風,很快便在江南流傳開來,世人稱贊,給他取了“櫻桃進士”的雅號。
而他的人生,如同滅亡的宋朝一般,迎來了至暗時刻。
貳
隱居山水的“竹山先生”
命運好像一個輪回,趙太宗趙匡胤陳橋兵變,欺負柴家孤兒寡母,奪取天下,三百年后,1276年,元軍進軍臨安,太皇太后謝氏帶著6歲的小皇帝出城投降。兩宋歷319年,十六帝,至此宣告滅亡。
元兵入主臨安,開國立業,史稱“胡元”或“蒙元”,后以“大元”稱之。
新國建立,一味鐵腕政治肯定不能長久統治,因此,初期動亂之后,元朝安定,便開始采取懷柔政治。
忽必烈征招宋朝文人入仕,一時間,之前隱逸山野,宋朝遺民自居的文人紛紛撕下自己偽善的面具,紛涌而出,只為求個一官半職。其中不僅有趙宋宗室趙孟頫,更有宋末進士臧夢解、太學生葉李,名士陳允平、王沂孫,以及蔣捷同科狀元王龍澤。
“立言,立功,立德”,是中國士大夫一生的宿求和境界。
蔣捷避不入世,開始了漫長的流浪生涯,平日以抄寫經書為生。
他秉承著文人士大夫的氣節與風骨,如同翠竹一般,任由疾風驟雨侵襲,不改分毫。
直到中年,常年漂泊的蔣捷終于結束了自己的旅途,在武進縣的竹山買地隱居,遍植綠竹,自號竹山,寫《少年游》以明志:
楓林紅透晚煙青,客思滿鷗汀。二十年來,無家種竹,猶借竹為名。
春風未了秋風到,老去萬緣輕。只把平生,閑吟閑詠,譜作棹歌聲。
陸游《示兒》詩有云:“死后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與他筆下的“春風未了秋風到,老去萬緣輕”意境上頗有幾分異曲同工的妙意,“春風未了秋風到”,可見當時頂著生命壓力不入仕的蔣捷心下也是惴惴不安,二十年來顛沛流離的生活,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與復國無望的悵然,一時間,宋朝滅亡已過二十年,在元朝的糖衣炮彈之下,還有幾人還在自稱“南宋遺民”呢?
我心不改,我心不甘,我無能為力,蔣捷的不甘與對故國的眷念,只能化作一聲輕嘆,事到如今,也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間,譜寫漁歌,了度殘生。
明代文學家毛晉點評蔣捷說:“今讀《竹山詞》一卷,語語纖巧,真世說靡也;字字研情,真六朝隃也。”便是夸贊蔣捷這首《少年游》有《世說新語》閑散瀟灑、飄逸雅致的感覺。
叁
晚年落寞的“宋末四大家”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1313年,元朝重開科舉。對于當時處于底層的漢人文人來說,如同罌粟一般迷人,如烈火一般溫暖,是落井之人收到一根救命繩,是溺水之人搶到一塊浮板。
他們早已將“忠君愛國”的精神與文人“立言,立功,立德”的風骨忘得一干二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參與科舉。
趙元,75歲,曾與文天祥一同抗擊元兵的老兵,也蠢蠢欲動。人心浮躁薄涼,可見一斑。
而蔣捷,不屑一顧,一如既往地隱居于山澤之間。
直到晚年,某個秋夜,聽著淅淅瀝瀝的秋雨,心緒翻涌,難以入眠,披衣起身,用一首《虞美人·聽雨》對自己起伏跌宕的一生做了一個總結: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以“聽雨”為線索,以時間為軸,串聯起他飽經憂患的一生。從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到躲避征招入仕,顛沛流離的竹山先生,一直到如今,成為鬢發銀白的老人,身世之哀和亡國之恨紛沓而至,百感茫茫,萬念潮生。
這首詞,有他一生的悲歡離合,有王朝末年的風云變幻,有家國與個人的命運寫照。
哀而不傷,怨而不怒,風格悲涼清俊、蕭寥疏爽,是他作品的集大成者。
清代藝術理論家劉熙載主張:“詩品出于人品",即以詩人人品的高低來定位其作品的藝術品格。
王國維也稱他是“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他的《竹節詞》,被劉熙載稱之為“長短句之長城”,是宋詞與元曲的一條分界線,是南宋詩詞的終曲與挽歌。
浪跡江湖,漂泊半生,廣受贊譽的南宋遺民,在那一場秋雨中,寫盡一生,徹夜不眠,而南宋,也失去最后的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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