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95
October
08.10.2024
金貝爾美術館(The Kimbell Art Museum)位于德州沃思堡(Fort Worth),是一個罕見的美術館。館藏類別包羅萬象,有來自古代美洲、非洲、亞洲、大洋洲和歐洲的藝術品,唯永久藏品數(shù)量較少,約只有350件。但每一件都是杰作,象征各個時代、地區(qū)的文化高峰。收藏藝術品的重點在于具備美感、歷史價值、稀有、狀況良好以及適合用于教育用途。
美術館尤其以收藏意大利、法國、英國、荷蘭、西班牙和法蘭德斯(今比利時所在)等歐洲的繪畫和雕塑聞名。巧合的是,有兩件主題類似的知名畫作,一件是意大利卡拉瓦喬的作品,另一件出自法國喬治?德?拉?圖爾,兩幅作品同時收藏在金貝爾美術館里。
這兩幅有趣的巴洛克名畫分別是《老千》(The Cardsharps)和《梅花A的作弊者》(The Cheat With the Ace of Clubs),體現(xiàn)兩位作者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逸趣橫生的一面。
卡拉瓦喬
《巴克斯的偽裝肖像》
(Self-portrait in the guise of Bacchus)
或《生病的巴克斯》
1593年,油畫
羅馬博爾蓋塞美術館
巴洛克明暗對比大師
卡拉瓦喬(1571-1610年)原名米開朗基羅·梅里西(Michelangelo Merisi),20歲初就搬到當時意大利的文化中心羅馬居住。他以畫家身份奮斗幾年后,1595年創(chuàng)作的作品《老千》從此改變了他的職業(yè)生涯?!独锨А酚芍囆g收藏家紅衣主教弗朗切斯科?德爾?蒙特(Cardinal Francesco del Monte)購買,后來成為卡拉瓦喬重要的贊助人。隨之而來的是顯赫的私人或公開的委托,藝術家一舉成名,成為巴洛克時期重要的藝術家之一。
巴洛克藝術的特色是戲劇效果,尤其表現(xiàn)在敘事和光影方面。許多畫作都采用“明暗對照法”(chiaroscuro)的技法,從意大利語直譯過來就是“光明與黑暗”。運用這種技巧創(chuàng)造出色調(diào)的對比能產(chǎn)生戲劇性的效果,增強觀者對作品的情感回饋。卡拉瓦喬是一位明暗對比大師,這種技法幫助他描繪出人物的內(nèi)心思維。
卡拉瓦喬在后期繪畫中使用了明暗對比法的強化版,稱作“暗色調(diào)主義”(tenebrism),也就是在重要的構(gòu)圖細節(jié)上給予光線照明,對比黑暗、模糊的背景。
卡拉瓦喬后來在那不勒斯、馬爾他和西西里島等地工作。他的許多嘗試都是獨一無二的。例如,他省略草圖,直接在畫布上作畫,以一般的工人階級當模特。這種以非理想型的普通人物當模特的做法與先前盛行的文藝復興藝術運動采用理想型的模特兒背道而馳。
卡拉瓦喬的《老千》
作品《老千》里有三個角色:左邊是傻瓜,中間是年紀稍長的老千,右邊是年輕的騙子。傍晚時分,可能以西洋雙陸棋游戲(game of backgammon)揭開序幕,這是根據(jù)桌子邊緣繪制的棋盤推測得知。三個人在玩紙牌游戲(Primero)。這種規(guī)則復雜的叫牌與吹牛的紙牌游戲是撲克牌的前身,把原本標準牌里的8、9和10點牌拿掉。
卡拉瓦喬
《老千》(The Cardsharps)
約1595年,油畫,94cm×103.8cm
金貝爾美術館
場景很可能是一家簡陋的小酒館,畫家刻意將現(xiàn)場人物照亮。年輕的傻瓜沒有意識到老千策劃的騙局,他舉起戴著手套的手,示意另一騙子將一張牌藏在背后。卡拉瓦喬刻意將觀畫者帶入故事中,讓大家認識到這個騙局,也成為參與者;這是他作品的特點。
這種詐騙敘述的起源可追溯到寓言《浪子回頭》(Parable of the Prodigal Son)。在圣經(jīng)《路加福音》(Gospel of Luke)的故事里,有位年輕的兒子向父親要求繼承遺產(chǎn)。兒子因為手上有錢,離家出走,揮霍財產(chǎn),然后變得一貧如洗。他悔悟后返家,獲得父親的原諒。這是西方藝術中流行的一個主題,對閱讀者有道德警示作用。《老千》描繪一位年輕人跟壞朋友在一起揮霍金錢,盡管沒有明確的宗教色彩,卻令人想起那個《圣經(jīng)》故事。
美術館寫道,“卡拉瓦喬并沒有將這個主題視為諷刺罪惡,反而以小說的方式呈現(xiàn),其中手勢和眼神的互動,以最人性化的方式帶出欺騙和喪失純真的戲劇效果”。
這位衣著華麗、臉色水嫩的受騙者,身穿紫紅色天鵝絨緊身上衣(doublet),衣領和袖口上有昂貴的黑色刺繡裝飾,它是卡拉瓦喬用畫筆尾端繪制的。緊身上衣是一種短而貼身的夾克,有無袖的,或是可拆式袖子,穿在襯衫外面。
畫家在受騙者的衣領和老千的絲綢錦緞上展現(xiàn)繪畫技巧
卡拉瓦喬《老千》局部
老千穿的絲綢錦織上衣太過昂貴與時尚,不太可能被一位游手好閑者以正當手段擁有。卡拉瓦喬在繪制上衣時,用手指按壓未干的油彩,以此呈現(xiàn)衣服的真實感。老千的手套是用來作弊的工具,手指頭處被剪開,以便佩戴者能摸到做記號的牌。右側(cè)的騙子頭戴羽毛帽,身穿條紋背心,它是一種深受士兵和冒險家喜愛的皮衣。
《老千》有巨大的影響力,激蕩出無數(shù)件類似的版本;歐洲的藝術家復制了三十余件作品。然而,20世紀大部分時間大家都不知道卡拉瓦喬的原作收藏在哪。一直到1987年才重新在歐洲的私人收藏中出現(xiàn)。
金貝爾美術館使用紅外線反射映像技術(infrared reflectography)確認他們?nèi)〉玫氖窃?jīng)遺失的真跡。分析后可見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數(shù)次的“修飾痕跡”(pentimenti),這與卡拉瓦喬的創(chuàng)作歷程一致,因為卡拉瓦喬沒有事先繪制草圖的習慣。這一點更加明確這是他的真跡,如果是仿品,復制人員只需模仿完整的作品即可(不會有修改的痕跡)。
然而,確切的證據(jù)則是在修復作品時找到的。當畫作背面的老舊膠襯去除后,修復人員看到一個蠟封,辨別出它是屬于德爾蒙特樞機主教(Cardinal del Monte)的蠟封。這幅作品是卡拉瓦喬畫作中保存最完善的一幅。
《梅花A的作弊者》
喬治?德?拉?圖爾(Georges de La Tour,1593-1652年)的藝術可以看出受到卡拉瓦喬的影響。拉?圖爾出生在洛林公國(the duchy of Lorraine)(今日法國的一部分),他的大部分人生依舊是個謎。目前也不清楚他是如何接觸到卡拉瓦喬的作品。他對于風俗題材和暗色調(diào)主義的運用,讓人想起意大利大師級藝術家。盡管如此,拉?圖爾在風俗和宗教繪畫中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作品盡管典型樸素卻充滿強大的精神力量。
喬治?德?拉?圖爾
《梅花A的作弊者》
(The Cheat With the Ace of Clubs)
約1630至1634年,油畫,97.8cm×156.2cm
金貝爾美術館
拉?圖爾大部分職業(yè)生涯雖然都在洛林度過,但他受到巴黎宮廷的青睞,并為紅衣主教黎塞留(Cardinal Richelieu)和國王路易十三(King Louis XIII)等人創(chuàng)作作品。與卡拉瓦喬類似,拉?圖爾的人生也相當短暫,但在他有限的時間里,卻也創(chuàng)造出最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ɡ邌塘粝聨资兰o以來備受尊崇的遺產(chǎn),而拉?圖爾盡管在世時取得成功,但死后卻遭人遺忘。直到20世紀初,拉?圖爾才被學者“重新發(fā)現(xiàn)”。
拉?圖爾的《梅花A的作弊者》公認是17世紀法國藝術的杰作之一。拉?圖爾添加了葡萄酒和女人更加強化卡拉瓦喬賭博場景的惡習。這件作品的色彩運用非常出色,尤其是紅色,華麗的洋裝呈現(xiàn)不同的材質(zhì)與質(zhì)感。與卡拉瓦喬的《老千》相同,構(gòu)圖里的人物正在玩紙牌游戲primero。根據(jù)美術館指出,拉?圖爾“透過眼睛斜視和暗示下一步的手勢創(chuàng)造出一場內(nèi)心戲”。
場景中有四位人物:兩位女士和兩位男士,他們優(yōu)雅的外型是拉?圖爾的標志。左邊的作弊者將他的牌翻向觀畫者,這樣觀畫者就能看到他藏在背后的牌。
如同欣賞《老千》一樣,觀畫者輕易就走進故事里。女侍似乎正用紅酒杯來轉(zhuǎn)移注意力。好讓作弊者將作弊牌放在桌上,然后贏得右邊受騙者身旁的金幣。坐著的女人擁有完美的鵝蛋臉,加上她衣著暴露、服飾華麗和佩戴過多的珠寶,可推測出她是交際花的角色。
受騙者的衣領和緞布袖子(細節(jié))
《梅花A的作弊者》局部
受騙者穿著絲綢金屬錦緞制的緊身上衣,奢華細節(jié)包括刺繡衣領,以及搭配蝴蝶結(jié)絲帶、玫瑰色的緞面袖子。作弊者穿著一件袖子開衩的外衣,這樣他就可以偷偷塞進紙牌。女侍穿著一件特殊的農(nóng)民服裝,上面有著紅色繡線,與東歐的羅姆人(吉普賽人)有關。
《方塊A的作弊者》
拉?圖爾畫了這個場景的另一個版本《方塊A的作弊者》(The Cheat With the Ace of Diamonds),現(xiàn)收藏于羅浮宮。如果把這件作品與拉?圖爾在金貝爾美術館的《梅花A的作弊者》進行比較更能了解拉?圖爾的創(chuàng)作過程。學者對拉?圖爾現(xiàn)存的繪畫作品一無所知,但他們相信草圖繪制很可能是拉?圖爾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的一部分。雖然拉?圖爾確實在兩幅紙牌游戲畫作間變換與轉(zhuǎn)移人物與靜物元素,但金貝爾美術館較早版本的許多外形輪廓與羅浮宮的完全相同,強烈暗示藝術家使用某種繪圖范本。
喬治?德?拉?圖爾
《方塊A的作弊者》
(The Cheat With the Ace of Diamonds)
約1635年,油畫,106.1cm×146.1cm
巴黎羅浮宮博物館
拉?圖爾的作品受到卡拉瓦喬早期畫作的啟發(fā),于1981年首先由金貝爾美術館收購。緊接著1987年《老千》也加入美術館收藏。雖然這兩件作品并不是為了一起展示而創(chuàng)作,但值得欣慰的是,由兩位天才分別創(chuàng)作的兩件主題相關的藝術作品,能在同一個美術館展出令人感到既驚喜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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