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公安局 圖據網絡

立冬后，涪陵一天涼比一天。

2024年11月8日，中國第25個記者節，這天是重慶付廷祥重審案第三次開庭的第22天(周末除外）。

在昨天上午辯護人王飛的舉證過程中，他當庭揭穿公安偵查人員編造筆錄，構陷付廷祥等被告人。

付廷祥是重慶豐都人，民營企業家，由草根逆襲，身價數億。

2019年6月，重慶市公安局成立“6·11”專案組，以涉黑涉惡高標準對付廷祥等人進行立案偵查。6月13日凌晨，公安對付廷祥胞弟付廷偉等親屬，以及其實控的三家公司高管和員工10余人進行突襲抓捕，付廷祥及妻子吳海燕因未在家，兩人分別于6月20日和6月18日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此后，公安又對付廷祥親人及公司員工10余人進行抓捕。

同年l12月20日，重慶市涪陵區公安局以涉嫌尋釁滋事、非法采礦等犯罪，對付廷祥等13人移送審查起訴。其中，付廷祥被移送審查，涉非法采礦、尋釁滋事、虛開發票三個罪名。付廷祥與付廷偉、吳德明、熊偉、吳海燕、林劍、劉福新等7人，被警方認定為惡勢力犯罪團伙。

2021年1月14日，重慶市全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先進集體復審對象公示，涪陵區委政法委赫然在列。涪陵區委政法委先進事跡材料特別提到，成立由區委政法委書記任組長，區紀委書記和公檢法“三長”任副組長的涉黑涉惡案件協調小組，組織案件會商48件次，推動辦案單位對涉黑涉惡案件提前介入14件，協調推動市掃黑辦掛牌督辦的何大權涉黑案、豐都付廷祥案等重要案件依法穩妥辦理。

付廷祥案移送審查起訴后，涪陵區檢察院認為不構成惡勢力，將付廷祥弟弟付廷偉以一起尋釁滋事案分案處理，將其余犯罪嫌疑人以普通犯罪指控至涪陵法院。

2020年9月24日，付廷祥一審被判7年徒刑，其實控重慶曙光環保工程有限公司被追繳違法所得1.24億余元。付廷祥不服判決提起上訴，檢察院未抗訴，二審法院裁決后發回重審。

梳理變更起訴書發現，該案發回重審后的第一次變更起訴，只是新增追訴付廷祥實控的江都公司犯非法采礦罪，并變更了非法采礦的數量和金額。

2021年6月24日，付廷祥案重審開庭。次日，根據辯護人的申請，合議庭限公訴機關3日內移送關鍵證據——公安機關扣押，用以證明非法采礦數量和金額的電子數據載體U盤。

涪陵檢察院未能按照法院的要求移送U盤。休庭10天后的7月6日，涪陵公安以在“工作中發現”為由頭，以涉嫌尋釁滋事罪、非法采礦罪、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等罪名，對付廷祥等人立了多個案件，對當時正在法院重審的付廷祥等人案件進行重新偵查。

同年8月12日，重慶市公安局“611”專案組、涪陵區公安局發布通告，向社會征集付廷祥等人違法犯罪線索。

該通告稱，經查，以付廷祥為首的犯罪團伙，糾集吳海燕、付廷偉、林劍、熊偉等人長期在豐都、石柱、涪陵、忠縣等區（縣）實施違法犯罪行為，付廷祥等人為達到壟斷豐都等地河沙、混凝土市場的目的，多次實施非法采砂、尋釁滋事等違法犯罪行為。

2023年4月20日，付廷祥案重審第二次開庭，付廷祥等人被從普通犯直接拔高為“黑社會”，經22天庭審后，法院突然宣布休庭。

2024年9月2日，涪陵區檢察院作出第四次變更起訴決定書，將付廷祥等人由此前的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組織罪，變更為付廷祥、付廷偉、吳德明（已故）三人惡勢力團伙，并提起公訴，罰沒款由此前的1個多億增加到6個多億。

10月11日，付廷祥重審案休庭一年多后，迎來第三次開庭。因控辯雙方爭議較大，庭審中沖突不斷。

庭審上，被告人付廷祥稱，2022年9月13—16日之間，他被關押在重慶市北碚區看守所，辦案人員趙碧波對他說：“當初判你們7年你們不認還上訴，現在要把你們做成黑社會。”付廷祥回答趙碧波：“我不是黑社會，你也不能把我做成黑社會。”

吳海燕則提到，檢察官趙仁哲提審時對她說：“我覺得你們的案子不涉黑、不涉惡，但是沒有辦法，領導定的。”

為了塑造付廷祥黑老大的形象，控方證人之間在接受訊問時存在串供，并構陷付廷祥持有槍支和養有打手，雖然控方庭審中未舉示這部分證據，但辯護人周澤在11月5日舉證時提到，同步錄音錄像顯示卻有該情形。比如控方關鍵證人之一的代心龍在接受公安訊問時，整個訊問過程均躺在床上，還接到控方另一名關鍵證人李永祥的電話。

代：“你說的槍哦？你莫亂說。”

李：“有槍。”

代：“別個要判刑哦。”

李：“他們是啷個說的，把他重新弄成黑社會。”

代：“我明天后天回來交流、商量，說他（付廷祥）比隆八（外號，多年前被判黑老大的砂石老板）兇些。”

李：“兇得多。”

代：“蕾蕾（案外人）誒？”

李：“蕾蕾是他（付廷祥）打手。”

另外，控方還有證人存在前后證詞不一，比如同一個證人在此前筆錄中沒有提到付廷祥帶刀具，在后面的筆錄中卻看到付廷祥帶有刀具。

辯方出示的證據，還體現偵查人員存在熬鷹式訊問、逼供、誘供等情形，還有部分嫌疑人接受訊問過程中被毆打、扇耳光，甚至在接受做筆錄期間因辦案人員不滿意，被辦案人員撕毀等情形。

其中，辯護人向法庭舉示其對劉英做的調查筆錄時，劉英提到，她在車上，一名辦案人員問她：“是不是你老公手機號？”劉英回答：“是的。”辦案人員接著問：“你老公半夜三更給我打電話，你以為你們是黑社會了不起嗎？”

這名辦案人員把其他人員喊下車，“他就扇了我一耳光，把我眼鏡打飛了，然后繼續扇了我幾個耳光，還抓我頭發，有一個耳朵就嗡嗡的聽不到，我手被從后面拷起，他摁著我的背，捶我的背，說‘你以為你們是黑社會，我們才是真正的黑社會’。”

王飛律師在11月7日上午的舉證中，當庭揭穿了偵查人員編造筆錄的惡劣情形，“昨天我們發現，2021年10月24日這一天，相同時間之內，偵查人員給代心龍做了兩份不同的詢問筆錄，公訴人出示的是10頁筆錄，另一份筆錄是9頁。”

公訴人之前在法庭上舉示的筆錄顯示，代心龍接受偵查人員詢問時說：“桂竹506采砂船被砸當晚，我當時還在屋里吃飯，就接到付廷祥的電話，他在電話里面就質問我‘農花（水域名）那段不是你采砂的地盤，你為啥子要喊李明他們去采？我就回復他，那里就是水務局指給我的地方，怎么不是我采砂的地盤呢？付廷祥就在電話里面威脅我，喊我到9號樓去，他要弄我，我當時掛了電話我也害怕，不敢去，我曉得他是混社會的，他弟弟付廷偉還是吸粉的，我也怕過去被捅兩刀。沒一會兒我又接到李明的電話，說采砂船被付廷祥那伙人砸了，你到9號樓來，跟付廷祥他們對質，不要怕，我們都在，要把事情說清楚。于是我就從屋頭走路過去9號樓那里，我到的時候李明、余興奎、李天波、李劍。付廷祥那邊有付廷偉、熊偉、秦大東、肖亞波、磊磊，還有10多個混社會的年輕人。”

另一份相同時間做的筆錄則顯示，代心龍是先接到李明的電話，而且是在走路去9號樓的途中才接到付廷祥的電話。

“去9號樓到底是誰先打的電話，兩份筆錄順序完全顛倒，為什么同一個時間段的筆錄內容會出現這樣的變化？辯護人推測偵查人員就想在這起事件中，突出是付廷祥邀約，是為了塑造付廷祥霸道黑惡形象，事實上當晚去9號樓，是李明邀約的人。“王飛律師說，他們把事件順序完全顛倒，完全有理由相信公訴人未出示的9頁筆錄內容偵查人員不滿意，所以改成10頁筆錄的內容，這就是完全在編造筆錄。

代心龍同時間段做的兩份筆錄，除了付廷祥和李明打電話先后順序不一外，所反映內容還存在多處不同，比如，2021年7月6日代心龍同錄稱，他記得付廷祥根本就沒去9號樓，還有貝陵號船被砸損失問題，10頁筆錄稱租船4個多月，一共損失20多萬，9頁筆錄則稱租船兩個多月，兩次總共損失14.7萬損失。另外，貝陵號一天正常采砂量10頁筆錄稱一兩千噸，9頁筆錄則為兩三千噸，差別很大。

王飛律師質疑，為什么在完全重合的時間形成了這兩份內容不同的筆錄？他除了提醒合議庭謹慎對待這個案件言詞證據真實性、杜絕冤假錯案發生外，還希望公訴人作出合理的解釋。

在當天下午的質證過程中，公訴人說：“這個事情我們承認我們工作上有疏漏，我們將對公安機關進行法律監督。”

筆者認為，除了監督，更應該啟動調查，如撕毀筆錄、編造筆錄等情況屬實，那就是犯罪，必須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