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不驚人的小說初版封面卻大有深意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1932年11月出版了第一部，這是小說的第一版。

第二部，一直到1934年才出版。

1935年，第一部與第二部，才合在一起，使小說作為一個整體面向讀者。

在1932 年 4 月，小說先在《青年近衛軍》雜志連載，也意味著小說此時基本定稿。

然后到了11月，在大致7個月的時間內，小說正式出版，且小說里配置了插圖，這意味著插圖畫家的工作壓力相當巨大。

而承接《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首版插圖任務的是蘇聯著名的畫家德赫捷列夫。

德赫捷列夫

時間短、任務緊，這給畫師創作插圖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事實上，這也造成了德赫捷列夫這一版的插圖算不上怎么出色。

德赫捷列夫在繪制插圖時，也采取了一種寫意式的筆法，并沒有采用一種現實主義的真實還原的技法，只是大體上勾勒出小說里的情節線索，所以，德赫捷列夫這一版的插圖面世不久之后，就讓位于后來居上的有著更多的生活體驗的畫家所繪的插圖。

我們先來認識一下畫家德赫捷列夫。

德赫捷列夫生于1908年，逝于1993年，享年84歲，在蘇聯的畫家中，算是高壽之人。他能活到蘇聯解體之后，老畫家確實是經歷了世紀的滄桑，經歷了歲月的跌宕起伏。

德赫捷列夫

德赫捷列夫俄文名為：орис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Дехтерёв。

譯成中文名為：鮑里斯·亞歷山德羅維奇·德赫捷列夫。

德赫捷列夫在中國是一個知名度相當高的畫家，在恩·姆·雅柯甫列夫等著、煥之編譯的《蘇聯美術家傳略續編》（朝花美術出版社，1956年12月版）中，曾對他有專文介紹（書中譯名譯成：捷赫且列夫）：

——波利斯·亞歷山德羅維奇·捷赫且列夫

專畫素描和水彩的畫家，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功勛藝術家，斯大林獎金獲得者捷赫且列夫，幾乎完全在書籍插圖方面工作。

捷赫且列夫一九〇八年生於卡魯格。他從十三歲起就學習藝術，在莫斯科各畫室研究，包括在馬舒柯夫和卡爾陀甫斯基的畫室。一九二六年，捷赫且列夫進了國立高等工藝美術專科學校，一九三○年畢業。

捷赫且列夫的創作事業的開始就限於描繪蘇維埃文學巨著的插圖，這幾年中所作的有：格拉特柯夫的“水門汀”、潘菲洛夫的“磨刀石”、奧斯特羅夫斯基的“鋼鉄是怎樣煉成的”等等。

一九三二年，捷赫且列夫完成了高爾基短篇小說的插圖；高爾基會寫信給他就這些畫稿有所評述，其中指出為“主人”這篇小說所作插圖的眞實性。在其后數年中，在捷赫且列夫的廣大的插圖工作中，高爾基的作品著中心地位。在他作過插圖的書籍中，有高爾基三部曲：“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而且“童年”曾作了三次插圖，由於最后一次插圖，捷赫且列夫獲得了斯大林獎金。

在創作過程中，構成了捷赫且列夫的藝術基礎的始終是現實主義。 他深刻地研究作家所刻劃的性格和眞實地再現書中所描繪的時代和生活，因此能夠站在那些蘇聯現實主義美術家之列，他們的創作把和我們格格不入的形式主義的玩意兒從藝術書籍中逐出去，並為眞正的現實主義的蘇聯插圖掃清了道路。——

這個簡介，已經把德赫捷列夫的繪畫風格與藝術特長介紹得相當清楚了。他可以稱作高爾基作品的御用畫師。

之前，筆者介紹了十七位蘇聯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畫家。這與莫斯科的奧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館統計的33個版本的插圖，已經達到了一半有加，下面，我們再羅列一下之前介紹的十七位畫家：

1、 列茲尼琴科：中國書籍中又譯成：列茲尼欽科

形象生動，流布最廣。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原版插圖作者是誰？曾深刻影響中國繪畫作品

2、 基布里克：又譯基布利克

筆力稍弱，俄版仍用。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插圖，俄羅斯目前采用哪一位畫家的作品？

3、 布羅茨基：中譯也譯成：薩瓦·布歇伊斯科

黑暗風格，造型奇詭。可參閱：黑暗風格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竟然在現今的俄羅斯很走俏

4、利亞明

線條流暢，勾勒靈動。可參閱：蘇聯1973年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欣賞，嫻熟的線條別有風味

5、米納耶夫

冷色再現，版畫風格。可參閱：再現《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冷門場景的插圖體現末世蘇聯共性思潮

6、烏薩切夫

立體主義，時空拼貼。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蘇聯版插圖第五個版本：烏薩切夫的插圖一觀

7、柯洛文

之前將該版美術編輯勃爾艮克·葉夫根尼·奧西波維奇當成了插圖畫家，特此更正，在此感謝收藏家歸琪先生的資料提供。

梅益譯本，曾經采用。可參閱：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柯洛文版插圖，中國首譯本與梅益本均用過

——梅益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共使用了三版插圖，你看過前兩種嗎？

8、鮑里斯·阿尼西莫維奇·馬爾凱維奇

力求真實，自有其長。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畫家巡禮：第8位畫家馬爾凱維奇。

9、巴霍莫夫

線條局促，乍看很丑。可參閱：巴霍莫夫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有點丑，但中國圖書卻很青睞

10、加爾佳耶夫

速寫風格，稍顯潦草。可參閱：蘇聯畫家為五百本書畫了插圖，《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版插圖太潦草。

11、阿納托利·馬克西莫維奇·迪奧明

功力不凡，經典脫俗。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受到索契博物館青睞，足見畫家繪畫功力。

12、哈依洛夫

中規中矩，真實呈現。可參閱：國內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曾經介紹過的蘇聯畫家，看看他的作品

13、埃普爾

德裔畫家，梅益首用。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梅益譯本最早使用的插圖作者，終于找到了。

14、列布羅夫

現實風格，動感逼人。可參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插圖作者，為《靜靜的頓河》配圖更為知名。

15、斯科莫羅霍夫

剪影風格，疊印時代。可參閱：剪影風格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版本，讓熟悉的畫面變得陌生。

16、戈丁：

虎狼風格，折射時代。可參閱：虎狼風格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可以借此一窺蘇聯末世時尚。

17、伊林

中國首版，開創之功。可參閱：收藏家歸琪先生揭秘中國第一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畫家之謎。

對1932年的蘇聯第一版《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筆者之前查到了三幅插圖，但是資料太少，無法介紹給大家。

筆者找到的三張插圖

后得到上海收藏家歸琪先生的大力支持，向筆者提供了珍貴的蘇聯第一版插圖，才得以看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處女版插圖全貌。

可以看出，這一版插圖的作者德赫捷列夫的創作時間是非常窘迫的，也不可能有充裕的機會實地采訪與體驗，因此畫家采取一種寫意式勾勒的方式，與我們熟悉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相比，覺得有一點過分簡陋，而且會覺得人物造型與我們想象中的預期大相徑庭，但是我們仔細地比照一下，會發現，德赫捷列夫的版本還是非常忠實于小說中的描寫的，雖然畫家的勾勒效果，讓我們難以看清細節，但從畫家提供的已有圖影來看，還是基本把小說的描寫盡量對應地進行了形象化的演繹。人物造型上來看，基本已經具有了日后比較成熟版本插圖里的構造與形貌，很難說沒有對后來的畫家產生良性的影響。

下面，我們就逐一看一下由收藏家歸琪先生提供的德赫捷列夫版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插圖：

第一幅：神甫懲罰：

小說里這樣描寫：“(神甫）他使勁揪住男孩子的一只耳朵，把他推到走廊上，隨手關上了門。”

畫家設計的神甫的造型，可以說是奠定了日后的人物體貌。小說里只是說神甫有一點“胖”，但并沒有說神甫留著長發，扎煞著胡子，現在這樣的設計，就把神甫畫成了一個野蠻人似的獵場看守“海格”一樣的人物。

第二幅：食堂打工。

畫中的保爾完全是一個童工，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十二歲，這個插圖里的保爾其實還是比較符合小說里的人物設置的。

第三幅：首遇紅軍。

這個角度，以馬的屁股對人，有一點不太雅觀，但是突出了保爾及小伙伴的正面形象。小說里描寫士兵：“騎馬的人滿身塵土，歪戴在后腦勺上的軍帽和保護色的軍便服全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結實的軍用皮帶上，掛著一支轉輪手槍和兩顆德國造的手榴彈。”

這幅畫的內容應該是對下面的文字的圖解： “那些騎馬的人已經來到跟前。三個朋友剛才見過的那個人朝他們點了點頭，用馬鞭指著列辛斯基的房子，問：‘這房子是誰家的？’”

第四幅：保爾藏槍

保爾偷到德國人的槍后，來到樹林里，準備把槍藏起來。

第五幅：釣魚風波。

畫中的人物雖然有一點太過漫畫化，但是在衣著上，后來的插圖，基本因循了這樣的設計。

第六幅：打死德軍。

這幅畫還原了小說里的保爾哥哥一行三人在火車上殺死押送德軍的段落。

小說里描寫道：“德國兵戴著鑲紅邊的無檐呢帽，兩腿夾著槍，坐在煤水車邊上抽煙，偶爾朝機車上忙碌著的三個工人看一眼。”

插圖對小說里的描寫還是相當忠實的，尤其是對德軍的動作設計，幾乎是照搬了小說中的設定。

第七幅：敵軍傾軋。

這幅畫在小說里也有詳細的描寫：

“戈盧勃他部下的軍官立刻像一群獵狗似的，從四面八方撲向帕夫柳克那一伙。

‘啪’的一聲，有人放了一槍，如同燈泡摔在地上一樣。接著，這兩群野狗扭到一起，廝打起來。混戰中，他們用馬刀胡亂對砍，你揪我的頭發，我掐你的脖子。嚇掉了魂的女人們，像豬崽一樣尖叫著，四散逃開。”

小說里現場中的人物，都在畫面中得到了反映。

第八幅：保爾救人

畫上這樣表現押解士兵壓制住了保爾，其實還是符合小說里的描寫的。我們看一看：

“朱赫來聽到槍聲，往旁邊一閃，回過頭來，看見押送兵正狂怒地從保爾手里往回奪槍。那家伙轉著槍身，扭絞著少年的雙手。但是保爾還是緊緊抓住不放。押送兵簡直氣瘋了，猛一使勁，把保爾摔倒在地。就是這樣，槍還是沒有奪走。保爾摔倒的時候，就勢把那個押送兵也拖倒了。在這樣的關頭，簡直沒有什么力量能叫保爾撒開手里的武器。

朱赫來兩個箭步，躥到他們跟前，他掄起拳頭，朝押送兵的頭上打去。”

保爾糾纏住了押送兵，給了朱赫來出手的機會。后來中國版林墉主導的插圖，有一點夸大了保爾作為一個少年與成年士兵搏斗時的獨當一面的作用。

第九幅：土牢一角：

這幅插圖，如實地表現了小說里的臨時土牢里的人物關系，小說描寫道：

“倉庫里一共關押著三個人。一個是大胡子老頭，他穿著破長袍和肥大的麻布褲子，蜷著兩條瘦腿，側身躺在板床上。……地上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賊眉鼠眼，尖下巴，是個釀私酒的。她是因為有人告她偷了表和其他貴重物品給抓來的。在窗子下面的角落里，頭枕著帽子，昏昏沉沉地躺著的是保爾·柯察金。

倉庫里又帶進來一個姑娘，她睜著兩只驚恐不安的大眼睛，頭上扎著花頭巾，一副農村打扮。”

床上躺著的背影，就是那個老頭，背對著讀者的是釀私酒女人，窗戶下那個朦朧的影子是保爾。

第十幅：送別保爾：

冬妮婭與保爾的哥哥把保爾送上火車，這幅插圖再現了小說里的描寫：

“他們相互匆匆告別。保爾緊緊抓住機車扶梯的把手，爬了上去。他回過身來。岔道口上并排站著兩個親切熟悉的身影：高大的阿爾焦姆和苗條嬌小的冬妮亞。

風猛烈地吹動著冬妮亞的衣領和栗色的鬈發。她揮動著手。”

第十一幅：紅軍沖鋒：

這幅插圖表現謝廖沙自告奮勇加入紅軍戰斗的一個瞬間。前面的那個紅軍，就是小說里十分顯眼的中國人。中國人身上的裝束都如實按照小說描寫繪制。

具體的描寫參見下面這一段：

——這時，突然有一個紅軍戰士跳上了公路。他臥倒在地，順著公路

朝前打了一槍。緊接著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謝廖沙看見他們彎著腰，邊追趕，邊打槍。一個曬得黝黑、兩眼通紅的中國人，只穿一件襯衣，身上纏著機槍子彈帶，兩手攥著手榴彈，根本不找掩蔽物，一個勁猛追過來。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紅軍戰士，端著一挺輕機槍。這是打進城里的第一支紅軍隊伍。謝廖沙高興極了。他奔到公路上，使勁地喊了起來：“同志們萬歲！”

他迅速跑進院子，抓起逃兵扔下的子彈帶和步槍，追趕紅軍隊伍去了。——

謝廖沙與戰友一起去查抄奸商藏匿的財寶，插圖中的那個十分顯眼的胖子就是奸商。小說里對他的描寫，基本全部用線條勾勒出來了：

“謝廖沙去飯館老板家里，查找囤積物資。老板是個滾圓的矮胖子，活像一只大酒桶，一臉棕黃色的絡腮胡子，又短又硬。他拐著一條木腿，點頭哈腰地迎接進來的人。”

第十三幅：走上絞架：

這是謝廖沙的姐姐瓦莉亞走上波蘭人絞架的情景。小說里對此描寫甚詳：

“軍事檢察官和高級軍官們都站在絞架旁邊。最后，終于把瓦莉亞和另外兩個判絞刑的同志押出了監獄。他們三個人互相挽著胳膊，瓦莉亞夾在中間。她已經沒有力氣走路了，那兩個同志攙扶著她。不過，她記住了斯捷潘諾夫的話：‘死要死得有骨氣’，還是竭力想自己走。她沒有穿大衣，只穿著一件絨衣。”

第十四幅：保爾負傷：

畫中再現了保爾沖鋒陷陣、驚心動魄的瞬間：“一團綠火像鎂光一樣，在保爾眼前閃了一下，耳邊響起了一聲巨雷，燒紅的鐵片灼傷了他的頭。大地可怕地、不可思議地旋轉起來，向一邊翻過去。”

第十五幅：重新站起：

保爾在醫院里，終于能夠站立了起來。這幅插圖把保爾畫的太過狼狽，一點情面都不留。但小說中就是這樣寫的：

“他的臉上纏著繃帶，只露出一只眼睛。這只眼睛閃閃發亮，不停地轉動著，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就像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似的。……柯察金第一次不用別人攙扶在花園里散步了。”

第十六幅：母子相逢：

插圖里表現了保爾身體康復后回家見到母親的場景，小說里寫的內容，基本都在畫面中了：

——瑪麗亞·雅科夫列夫娜聽到敲門聲，轉過身來，喊了一聲“請進！”一個滿身雪花的人走了進來。她立刻就認出了自己可愛的兒子。她兩手捂住心口，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德赫捷列夫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所繪的插圖，實在稱不上是他的成功作品，其實畫家的細膩刻畫人物與景物的能力還是相當強的，我們可以看看他為一些著名的作品所繪的插圖。

最后，我們再次感謝上海收藏家歸琪先生提供了德赫捷列夫版的插圖，這也是我們目前在網絡上可以看到的唯一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處女版插圖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