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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一百零二期（總第872期）

《我的叔叔于勒》是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經典短篇小說，長期在我國的初中語文教材中占有一席之地。

作為初中語文老師，我講過很多次《我的叔叔于勒》，每一次重讀，都會有新的感受新的發現，這一次再給學生講這篇小說時，注意到之前幾次講解沒有特別重視的一段，而且越是細讀，就越覺得有味道，耐琢磨，實在令人拍案叫絕。

這個片段的前情是：

菲利普夫婦一家乘船前往哲爾賽島旅行，偶然發現那個衣衫襤褸的賣牡蠣的年老水手可能是于勒，菲利普先生自己不敢肯定，又讓菲利普太太去看一下，結果大概率確定那又老又臟，滿臉皺紋的老水手就是于勒，是他們日思夜想以為發了財可以給他們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變化的于勒。緊接著菲利普太太就擔心于勒再回去“吃”他們一家，于是，她要菲利普先生找船長確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于勒。

之前我在講解分析課文時，著重通過文章的若干片段，讓學生看到菲利普夫婦虛偽、貪婪、自私、冷酷的特點，但這一次更進一步，希望引導學生除了關注到這夫婦二人的共性特征之外，還要看到其個性特征。

相對來說，學生更能注意到菲利普太太在家庭中的強勢，精明潑辣，這從幾次“暴怒”的情節中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得到，但對菲利普先生有什么樣的獨特性格，就沒有那么深入的認識，只是覺得他很懦弱，甚至是個“妻管炎”，但沒有看到菲利普先生的另外一面——更有心機。

而這個心機，在我所分析的這個片段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父親客客氣氣地和船長搭上話，一面恭維，一面打聽有關他職業上的事情，例如哲爾賽是否重要，有何出產，人口多少，風俗習慣怎樣，土地性質怎樣，等等。后來談到我們搭乘的這只“特快號”，隨即談到全船的船員。最后我父親終于說：“您船上有一個賣牡蠣的，那個人倒很有趣。您知道這個家伙的底細嗎？”

和船長搭話這一段如果匆匆讀一下，就不會覺得有什么特別，但細讀卻覺得極有味道。

本來是要向船長打聽那個人是不是于勒，但菲利普先生卻要先繞個彎兒，“一面恭維，一面打聽有關他職業上的事情”，都打聽什么呢？“例如哲爾賽是否重要，有何出產，人口多少，風俗習慣怎樣，土地性質怎樣，等等。”“一面……一面……”，沒有任何一點談及于勒，這個彎子繞得可夠大的。

在這樣大范圍的迂回之后，才慢慢向目標靠近，但又不是一下子就照著目標直沖過去，而是小步前進，隨時注意隱蔽，“后來談到我們搭乘的這只“特快號”，隨即談到全船的船員。最后我父親終于說……”“后來……隨即……最后終于……”，這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獵豹埋伏著伺機出擊獵物一樣，有足夠的耐心。

“您船上有一個賣牡蠣的，那個人倒很有趣。您知道這個家伙的底細嗎？”終于到了最想要問的問題了，但這個提問的方式極其巧妙，看似是隨機的閑聊，但在語言表達上卻是反復考量準確拿捏，“您船上……那個人……您知道這個家伙……”絕不在船長面前表現出對“這個家伙”的過度關心，讓船長忽然警惕其中可能存在什么貓膩來。

隨后，果然已經不耐煩的船長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想知道的種種信息一股腦兒地說出來了。

船長本已不耐煩我父親那番談話，就冷冷地回答說:“他是個法國老流氓，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帶回祖國。據說他在勒阿弗爾還有親屬，不過他不愿回到他們身邊，因為他欠了他們的錢。他叫于勒……姓達爾芒司，也不知還是達爾汪司，總之是跟這差不多的那么一個姓。聽說他在那邊闊綽過一個時期，可是您看他今天已經落到什么田地！”

從以上分析不難看出，這實在是非極有心機者不可為。這么一個看似不起眼兒的段落，細讀下來卻發現原來藏著這么多玄機，這就是經典的魅力，常讀常新，常讀常深。

《我的叔叔于勒》之所以能夠如此耐讀，我想除了莫泊桑這個短篇小說之王的寫作功力之外，該篇選入教材時精心打磨反復推敲的翻譯也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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