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快要結束的時候，我說“感覺我對時間變鈍了，某次寫日期時，下意識還想寫2022。對2023年還沒怎么好好體會，對這個數字沒什么深刻感知，結果它忽然也要過去了。就像被偷了一件東西，我卻不知道兇手是誰，獨自站在廣場發呆。”

大概是我們年紀漸長，很少再發生令我們歡呼雀躍刻骨銘心的深刻事件，更多不過是生活小事的積累，以至于每一年長得都像上一年。

然而在如此平靜的今年快要結束的時候，回頭去翻相冊，從1月看到12月，才發現其實還是做了很多事情，許多稱得上好事。所以來做一份年終總結吧。

-30多歲才做的事-

年初時終于看了宮崎駿。哇，我居然是在三十多的年紀，才第一次看他的經典作品。

大概因為冬天實在是個很適合看劇的季節吧，比如現在已經進入了老劇馬拉松。看完了《南方與北方》，正在重溫謝小秋與王瀝川的故事，接下來便是世上最美的美女崔女士和聰明有情趣的金大人。

而年初的看劇馬拉松是動畫片。是從迪士尼公主動畫開始，再次感嘆《海洋奇緣》實在太好看。中途遇到一部非常喜歡的烏拉圭動畫《Anina》，故事簡單治愈，畫風可愛。受主人公回文名字的影響，我把自行車密碼鎖也設成了數字回文。

《魔發奇緣》丨《海洋奇緣》

《Anina》丨《養家之人》

很推薦這部講述阿富汗女孩生活《養家之人》

故事就像動畫的色調一樣，悲傷荒涼

加深了我們對世界與女性的理解

最后卻是很為宮崎駿著迷。

他的每一部動畫都稱得上是好看的（只除了紅豬沒看完），色調充滿柔軟的塵世溫情，每一部都仿佛抒情詩。

其中最喜歡或許是《龍貓》了，故事很慢，甚至可以說沒什么故事，更多沉溺于大片鄉間田野的描繪，整個畫面都是柔和的綠草樹林與野花。看過之后，覺得自己有做了一個很好的夢，會在很長時間里熨燙著我們充滿褶皺的心。

也很喜歡《哈爾的移動城堡》。

哇，真是罕見呢，那么英俊的男主角，居然完全沒有蓋過女主角蘇菲的光輝，甚至我愛惜她的勇敢和頑強更甚于哈爾的悲情與脆弱。

-旅行-

20年之后我們的旅行習慣發生了顛覆性改變，最后一次旅行是19年圣誕季去往。之后很久都沒有過長途旅行，直到今年才逐漸恢復。

然而最遠也只是去了。

在這里感受到了中國東部省份所沒有的熱鬧，半夜十二點竟然還會堵車，我為這一點歡呼雀躍。并且茉莉花手串盛惠3-5元一串，每天都要去買新鮮的來戴。

山路多，不要說自行車一輛沒見到，連電動車都很少見，爬坡路上時常以為是在香港。

在這里看到了長江上游的樣子，臨近入海時的長江緩慢古老而寬闊，然而上游如此激蕩，活潑。沿江建有許多老樓，看起來無人居住即將拆除，是重慶在熱鬧之余，所帶有的舊日傷感底色。

然而今年最喜歡的去處大多不在城市里，或者說不在繁華熱鬧的地方。

請大家一定來浙江玩，浙江實在很美。

安吉與四明山的盤山路實在美得既清秀又壯麗。從青山中繞行，下面就是深深的山谷與水流，時常有云霧環繞。我在浙江深刻懂得了小時候讀過的那句話，“眼因流多淚水而愈益清明”，從這個角度來說，浙江的青山是常常含淚的。

臺州的國清寺是還想再去的地方。

七月份去的時候，大片稻田還是青色的，成熟后就會收割為僧人的糧食。寺院里明明人很多，偏偏給人古樸凈寂之感。那些老舊的痕跡十分真實，而掛幡那樣驚人的華美。很想拍下給大家看，又恐打擾菩薩清凈，只好等大家自己去看了。

嘉興南湖是去過兩次的地方，還想再去。

最愛南岸，走在湖堤上，左手是湖，右手是大片細心保養的草地，真是嫉妒嘉興人過得這樣逍遙。

非常慚愧，我實在沒有把南湖千分之一的好拍出來

紹興和諸暨我也都很愛，朋友去看了紹興社戲，跟我說一定要去看回。

諸暨是鄉間風景好，大小池塘散布在秀氣的綠野中，家家戶戶養珍珠。斯宅村有極好的古村落體驗，是另一個意義上的桃花源，帝國的舊日余暉依然籠罩著這個遙遠的村莊。

杭州的良渚實在令我驚嘆，大片原生態的草植遍布河流，放眼望去都是茂盛的綠。是真的懂得了先民為何選擇在這里定居，也知道了為什么如今的富人要在這里修建別墅。

南潯是江南古鎮中我頂頂喜歡的去處，修整得用心，較之烏鎮更為開闊，坐船游玩體驗絕妙。

我好像也在三十多歲時再次長大了。以前旅行，是要看了不起的建筑、地標與奇觀，現在更喜歡看大家是怎么生活的，更愛去老街和村子里游逛。

在北方的農村，我和小布兜追著大鵝一起跑，看到老人把新收的麥子鋪平晾曬。我制止小布兜踩上去，老人笑著用當地方言說不要緊沒關系讓他玩。

果園里的蘋果剛摘下套袋，還是奶油色的，等曬幾天太陽就變紅變甜。停下來給蘋果拍照和欣賞，果農看到后堅持拿幾個蘋果給我們吃。超市里一顆紅富士5塊錢，我說要給錢的，果農怎么都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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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兜-

23年開年的時候，一歲半的小布兜看起來還是個傻大瓜，連說話都不會。年底的時候，他看起來已經相當充滿智識了，并如愿長成了一個快樂、甜美、充滿安全感的小朋友。

比起我的孩子，他更像我的迷你尺寸朋友。

我們一起騎自行車，手拉手看動畫片，周末去吃個不太甜的蛋糕。我把無糖巧克力掰成兩塊，讓他選一塊，他總是把比較大的那塊挑走。

不小心摔了一小下，他湊過來問疼不疼，我說疼！他就超膝蓋猛吹氣。

我的媽媽是個浪漫的小女孩，在我十多歲的時候送我一棵長在盆里活著的圣誕樹，然后掛上裝飾。于是我也決心做個浪漫的媽媽，布置了圣誕燈泡和圣誕小電視。傍晚打開燈時，臥室就變成一個充滿節日氛圍的溫馨角。

我們三個人常常坐在這玩。

我猜你我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經歷過童年不幸，并且沒有任何一個人不對父母心存怨懟。如今盛行的說法是，重新養一遍自己，好好彌補成年的自己，以此治愈孩童時的不快遭遇。

我不知道什么叫養育自己，認真活在當下就很好了，過去的一切幸與不幸構成了現在的我們。而小布兜，我以我希望兒時被對待的方式，去對待他養育他。我自詡健全、正直而善良，我祝他未來會比我更加健全、正直而善良。

-今年做了一些新的事情-

今年決心要做一些很新的事情，最大膽一件便是跟讀者見面。

在氣味上海的展會上，邀請了十位讀者一起逛展。大家聞香聊天，真是好開心的經歷啊。

第一次見面，其實需要好大勇氣。但真的做了，又覺得沒有想象中困難，希望能有再次跟大家見面的機會。

同時出于對世界的好奇，今年也參加了更多的品牌活動。我把這些經歷都記下來了，寫在里。并不是日常生活中會隨時發生的事情，所以借此或許能讓大家看到，這個世界固然新鮮，但并不神秘。

-跟女同學見面-

今年還久別重逢見到了故人。

是大學時的朋友，中間偶爾有過幾次微信聯系，但關系就像遙遠的衛星信號那么微弱。直到今年，我們倆決心打破“下次有空一起吃飯”這種客氣話，正式約出來見面。

她來我城市出差，我開車一小時去見她。

呀，哪怕十多年未見，還是當年熟悉的樣貌啊。幾句聊天，大家又回到學生時代的熟絡與默契。不同的是，上次分別時都還只是毫無涉世經驗的學生，如今大家都長成了很有銳氣的女性。盡管隔著各自十多年的成長經歷，卻共享著對社會人間百態相仿的觀點與評價。

開車回家的路上，感到內心很滿當。想當年我們競爭獎學金，如今依然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大家都長成了很好的女性。

然而近鄉情怯，至今都沒有去見大學時最要好最喜歡的那位朋友。跟她的上一次聊天還是一年前，再上一次是三年前。今年去過她的城市短暫停留，不無酸楚地想，如今我所見到的風光事物，也是她見過的。

老朋友就像舊愛人，小心翼翼猶嫌不夠。

-閱讀與播客-

果不其然，又是買書速度遠遠大于閱讀速度的一年。

隔三差五書到，久久才能消化完一本。

今年讀了非常多遠藤周作的小說。因為對信教之人的精神世界非常好奇，想要知道信仰的來源和動力，而他們所展示出來的堅定虔誠亦有深深打動無信仰的我。遠藤周作本人是天主教徒，又難得以教徒視角展開寫作，他的講述比任何讀物都來的深刻，有說服力。

最后他的所有小說中還是最喜歡《沉默》，最完整，最有可讀性，最有力量，甚至我認為這本書本身就是一場恢弘偉大的布道。

更難得遠藤周作的書沒有我越來越反感的男性視角，這種視角普遍到哪怕在讀文化類科普書籍時，讀幾段你就知道作者必然是某個性別（尤以國內著作為多）。遠藤周作已算很好，你沒覺得他以男性身份寫作，而只是作為普遍意義上的人在講述罷了。

另外很愛《東方故事集》中的敘述之優美。

是個短篇小說集，作者瑪格麗特尤瑟納爾講述了東方世界里的幾個小故事。她可真是敏感而天才，雖是法國人，卻很懂得東方的表達方式。

講日本的故事就是紫藤花一樣淡淡的哀感。

講中國的故事就是水墨畫般的語言，主人公有被譯作王浮，有被譯作王福。前者我更加中意，仙氣縹緲更似神仙故事。閱讀感受就像參觀一面優美的法式中國風屏風，他們管這叫Chinoiserie。

《東方故事集》的好看，很大程度要歸功于翻譯，翻譯不亞于二次創作，在《地獄變》里尤其明顯。

在一家喝酒的地方讀了幾頁，酒的味道不記得了，書卻印象深刻。回家買了另一個譯本，讀來卻好似鄉土文學，味道全無。還是初讀的徐建雄譯本更好些，有浮世繪屏風與和風庭園之感。

讀來真是驚心動魄啊！

如果說幸福的人寫不好小說，那芥川龍之介大概是極度不幸福的，所以才能寫出這么極端、詭譎和惶恐的故事，篇篇都與死亡有關。只要找到好的譯本，讀一兩頁就能把你拉進他的文字泥潭，用他絕望的黑水般語言拖曳住你，作為讀者久久難以從情緒中抽身。

愛倫坡的黑暗故事是點著燭光的寂靜黑暗，芥川龍之介卻是熊熊燃燒火焰中生動的恐懼。會帶來非常深刻的閱讀感受，所以一定要把它列入年度書單。

我今年還讀了三毛！

我怎么現在才讀三毛？！

起初是因為對非洲感興趣，所以找來許多有關的書，最后喜歡極了《撒哈拉的故事》和三毛。她可真是個熱烈自由的女孩子啊，是我既羨慕，又永遠無法成為的人。荷西看她是日常為伴的妻子，我看她卻是女英雄，因此格外瞧不上荷西缺乏識人之明。

非洲的生活當然是有些苦兮兮的，但因為路是三毛主動選的，所以這份辛苦在寫作時，也用表面的樂觀熱鬧給包裹住了。不像之后被迫逃離非洲去往加納利群島，寫《溫柔的夜》時，明顯落寞壓抑了許多，文字靈氣也隨之暗淡許多。

讀三毛時，由衷感嘆有人生來是寫作的天才。就算大家都是學生時代寫作文出色的女同學，也有平平出色與驚才絕艷之分。

今年因為出差多，開車路上聽了不少播客。

其中「思文，敗類」和「縱橫四海」聽得最多。甚至思文的播客已經幾乎聽全了，只除了邀請第三方做客的幾期，因為還是更喜歡聽思文和袁袁兩個人聊。

思文會講，她在聊天上擁有比所有脫口秀演員更強大的天賦，也難怪她自己都說小時候大家愛聽她聊天。袁袁聰慧，她像相聲中的天才捧哏一樣，適時拋出話題，又很擅長克制人類天生旺盛的表達欲，將更多篇幅留給思文，不會發生令我頭皮發麻的搶話情景。

最喜歡兩期一是vol10，聊一位神奇的老中醫，仿佛在講一個玄妙的東方故事。二是vol15，講思文的姥姥，非常好玩的一期，姥姥人生態度幽默，思文學姥姥說四川話也實在歡快。不是刻意的女性主義視角，但你會收獲很多女性力量。

「縱橫四海」是純知識類播客，每期以一本好書展開講解。作者的跨學科知識整合能力實在很強，早已超出一本書的界限，而變成學科知識的糅雜。

人離開學校后很容易偷懶，日漸變成一團生活經驗的堆疊，所以它提供了一個新鮮寶貴的知識來源，況且“聽”這種形式也時常比“讀”還要印象深刻。

非常喜歡幾期有《寄生蟲星球》，是入坑之作。

《芒格之道》講芒格和巴菲特的投資理念，雖然大額股權投資離生活實在遙遠，但他們的理性克制勤勉有鼓勵到我，亦是令我們有了洞察這個商業社會的機會。

《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實在是面很好的鏡子，每個關心女性話題的人都該聽一下，我們從中照出自己的魯莽、激進與昏鈍。

-新年的期許-

對未來想要做的事情，在今年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年初的時候去參加一個香水活動，老板也在。她成功把握住了時代的風口，更成功在于懂得適時退出。我認為她是具有智慧和遠見的女性，更羨慕她目標明確，于是問她怎么想到要做香水品牌的，這樣龐大不易的一件事。

她說當你想做的事情出現時，你會清楚知道。

從那天起，我就放棄尋找目標了，我等目標自己出現。

然后某一天，它就真的出現了。

是一團影子，一個想法，但我為這個隱秘的想法而感到興奮快樂。我這樣一個隨性的人，很難說最后能真正實現，畢竟需要傾注極大毅力。但它出現了，我就很安心了。

所以，大家呢？有想好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想要成為的人嗎？

-年終總結-

我并沒有覺得這一年是非常樂觀的，輕松的，一切圓滿的。

這一年大家都不太容易，身處時代洪流中，車輪碾壓而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可以幸免。

但從生命的體驗來說，這一年又過得跟往年一樣好。長了一歲，見過更多事物，有了更多經歷。直到寫作的這時分，我的心依然浸潤在江南秀麗的青山池塘茶園水道與傍晚湖泊的金色柔波之中。今年讀《簪纓世家》，說瑯琊王氏這些北方士族南遷后，久久徜徉在江南美麗的山色風景中，漸漸失去北歸的志氣。我如今也懂了。

從前困擾于一個問題，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因為想不到答案，常常覺得虛無與悲觀。都是讀哲學得來的壞毛病，讀就讀了，偏偏讀得又淺，時常困于有限的智慧中，因此一氣之下說出書越讀越困惑這種負氣的話。

今年其實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某一天看著車窗外時突然想通了，人生的意義不是找尋來的，人生的意義在于從生活中感受到的一切，是所有過程的疊加。讓自己這一生過得快樂，充實，便是履行了我作為人的使命。

寫作與被看到，都是我快樂的來源。

因此去年感恩節的時候，十分想寫一篇文章，感謝你的看到與回響。

最后沒能寫成，就像許許多多我未曾完成的事情一樣。

但是，多謝，大家。

新的一年還要繼續相見才行啊。

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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