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發生了一件奇特的事情。山東有個叫丁戍的人外出到北京游玩,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名叫盧疆的壯士。盧疆這個人意氣風發、性格豪邁,兩人一見如故,聊得非常投緣,于是結拜為兄弟。
不久后,盧疆因為涉嫌盜竊被捕,關押在府衙的大牢里。丁戍得知消息后,前往監獄探望。
見到丁戍,盧疆對他說道:“我不幸犯了罪,現在沒有人能夠救我。承蒙你平日里對我的關愛,我有幾句心里話想要對你講。”
丁戍回答說:“感謝你不嫌棄我,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托付給我,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去做。”
聽到這話后,盧疆感到十分安慰,接著說道:“能得到你的應允,即使我死了也能瞑目了。我有一些銀子,大約有一千多兩白銀,藏在一個地方。你可以去取出來,用一些手段嘗試營救我出獄。”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讓我脫身,只希望你能照顧我在獄中的生活,確保我不缺少食物和衣物。等將來我死后,請你幫我安排一個葬禮。剩下的錢,你可以隨意處置。這就是我要托付給你的事情,再沒有其他的要求了。”
說完這些話,盧疆已是淚流滿面。
丁戍安慰他說:“請放寬心!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然后,兩人鄭重地道別。
人的本性本來是善良的,但是一見到錢財就容易改變初衷。
自古以來就有句話說得好:白酒能讓人臉紅,黃金卻能讓人心黑!丁戍在盧疆真心實意地托付他時,也確實誠心誠意地答應下來,沒有絲毫虛假。然而,當丁戍按照盧疆所說的地點取到了那筆千兩白銀后,他的想法發生了轉變。
丁戍心想:沒想到盧疆真的是個盜賊,還在這里藏了這么多的錢財。這筆錢落到我手里,簡直是一場意外之財,足夠我下半輩子享用了。雖然這些錢來路不正,但他既然能取得,我也同樣可以取得,并不算罪過。既然已經到手了,為什么還要費力去救他呢?
他又想了想,覺得如果不救他,萬一有人問起這件事,難以推脫;如果惹惱了他,萬一在獄中供出自己來,這得來的錢財也不穩當。不如干脆處理掉他,這樣就沒有后患了,也能避免留下把柄。
正是這一轉念之間,丁戍的心腸變得冷酷起來。于是,他去找掌管牢獄的官員,給了他們三十兩銀子,安排讓盧疆在獄中死去。
從此,丁戍白白得到了這筆千兩白銀,又沒有人知道這筆錢的來歷,他在北京逍遙自在地享受了三年的富貴生活。
在這期間,用掉了七八百兩銀子。后來,丁戍沿著潞河搭船回家。
上船后無事,和其他乘客閑聊起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突然,丁戍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猛地爬起來,睜大了眼睛,大聲喊道:“我是北京的大盜盧疆!丁戍,你這個狠心的人,得了我的千兩白銀,反而害了我的命。今天你必須還我這條命!”
同船的人都嚇了一跳,發現丁戍的聲音和表情完全變了,意識到他可能是因為做了對不起盧疆的事情,現在盧疆的冤魂來找他索命了。
每個人心中都感到一陣恐懼,紛紛跪下求饒。
對“盧疆”說:“丁戍自己做錯了事,害了好漢,但這與我們無關。如果好漢在這里索命,殺了丁戍,卻會連累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可能會讓我們卷入無頭公案之中。希望好漢能夠息怒,稍微等一會兒,等到我們上岸之后,任憑好漢處置他。”
這時,只見丁戍口中發出鬼魂般的聲音回答說:“好吧,好吧。我會先到他家等著他。”
說完,丁戍又再次倒在地上。
片刻之后,丁戍蘇醒過來,當眾人問他剛才發生了什么時,他自己卻完全不記得任何事情。
為了不引起更多恐慌,船上的乘客們都沒有再提及這件事,各自在途中分別上岸離開了。
丁戍回到家后的第三天,突然又開始大叫,重復起船上的那些話來。
家人見狀,十分驚恐。
只見他走到一邊,拿起一個鐵錘,口中亂喊著要打自己的牙齒。
家人急忙抱住他,奪下了鐵錘。
接著,他又跑到廚房拿了一把廚刀,在胸前亂砍,家人趕緊再次奪下刀具。
手中沒了工具后,他就用手指挖自己的眼睛,眼珠都被挖了出來,鮮血滿臉。
家人們慌作一團,大聲呼救。
街坊鄰居聽到動靜,紛紛跑來看究竟發生了什么,結果引來許多人圍觀,街道上擠滿了人。
其中有一些之前和丁戍同船回來的人,出于好奇也趕來打聽消息,正好目睹了這一幕。
只見丁戍一邊自殘,一邊說著盧疆的話,大聲叫罵。
有膽大的人上前問他:“這事過去多久了?”
附在丁戍身上的鬼魂回答說:“三年了。”
那人又問:“你既然有冤要報,而且如此靈驗,為什么等了三年才來報仇?”
鬼魂答道:“之前我一直被關在獄中,無法報仇。最近遇到赦免,才得以出來。”
說完,繼續驅使丁戍自殘。
直到丁戍斷氣,一切才歸于平靜。
當時正值隆慶年間改元,并實行大赦,看來就連獄中的鬼魂也隨著人間的赦免令被釋放出來,這才得以報仇。
這么看來,陽間和陰間遵循的是同一個道理,光明不僅存在于人間,黑暗也不僅僅屬于鬼界。
陽間和陰間之間仿佛只隔著一層薄紙,當因果報應顯現時,這層隔閡就會被完全打破。
世上有許多人做了違背良心的事情,還以為在黑暗中沒有人知道;又以為死無對證,只要一個人死了,就認為天大的事情也結束了。
誰知道在冥冥之中,一切竟是如此清晰明了,毫不含糊!無論是在人間還是陰間,正義和因果都是相通的,做了壞事終究會受到懲罰。
故事改編自《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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