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凍在琉璃盞里時(shí),城隍廟的燈籠已紅得發(fā)亮。那抹紅暈順著冰棱往下爬,在青石板上洇出琥珀色的光斑,像封存了一季的桂花醪糟忽然解了封。
市集口蒸糕的籠屜最懂時(shí)令。白汽騰空化作游龍,撞碎在黛色檐角,落下來就成了沾著姜末的霜。賣絨花的婦人鬢邊別著新折的南天竹,朱果碰著銀簪叮當(dāng)響,竟驚醒了竹簍里沉睡的絹制蝴蝶——它們顫巍巍立起來,翅尖還凝著昨夜守歲時(shí)的燭淚。
老漆門上新貼的春聯(lián)最有意思。漿糊未干透的"福"字倒映在銅門鈸里,被往來拜年人的腳步晃成游動(dòng)的錦鯉。頑童兜著炒松子跑過巷弄,香脆的裂響驚得瓦當(dāng)上的殘雪簌簌,露出底下青苔寫的甲骨文——原是去年深秋蟋蟀用觸須刻的讖語。
最妙是文廟前的硯池。冰面裂出篆字般的紋路,野鴨游過時(shí),漣漪便把《千字文》蕩成了狂草。書生們投下的橘皮化作金元寶,被錦鯉銜著在凍云碎影間穿梭,竟拼出半闕《臨江仙》。
灶王爺畫像前的麥芽糖漸漸垂軟。甜絲牽牽扯扯,黏住了飄進(jìn)窗欞的炮竹屑,在夕照里結(jié)成赤金的瓔珞。老祖母的銅頂針磕著青花碗,說這聲響能喚醒面缸里發(fā)酵的福氣,蒸屜一掀,胖墩墩的元寶饅頭便頂著朱砂痣笑開了花。
子時(shí)打更人路過染坊,瞧見晾曬的藍(lán)印花布在月光里游動(dòng)。靛青的波浪間浮著白梅的影子,一浪一浪漫過女兒墻,把鄰家未嫁姑娘的繡繃都染上了松煙香。而墻根凍土深處,蚯蚓正用身體丈量驚蟄的距離,它們扭動(dòng)的軌跡,恰是土地公袍袖上隱形的刺繡。
破五那日的殘雪最有靈性。陽光斜切過西廂房的窗格,將融雪雕成流動(dòng)的琉璃盞,盛著梅枝投下的碎影晃晃悠悠。忽然有風(fēng)穿堂而過,滿盞瓊漿便潑在青磚地上——原來春神的車駕已駛過二十四橋,轔轔輪聲正化作河面解凍的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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