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詞圣”盧國沾是電視界朋友,他的作品《小李飛刀》與《每當變幻時》展現不凡才氣。
隔窗看遠山,遠山不含笑,乍看淚在流,天灰風飆,接到盧國沾去世噩耗,很是傷感。時光回到一九七八年的某個夏天上午,一個電話掛到我在廣播道碧麗閣的佳藝電視臺創作組辦事處,聲音沉穩:“沈西城,我是盧國沾,你好!我有一個推廣部的同事王學文,喜歡寫劇本,你那推理劇場,可否給他一個機會?”盧國沾貴為推廣部主管,他薦的人不好推(不好推搪)。未幾,一個衣著樸素、長相英俊、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的青年走進了辦事處,向我訴說對寫劇本的熱情。真想不到,他這一來,居然開展了我倆四十七年至今未斷的友誼。
推理劇場壽命短,佳藝倒閉,樹倒猢猻散,同事各奔前程。盧國沾受莫何敏儀之招,投懷麗的電視臺(RTV),頭銜是推廣總監,王學文自是跟隨左右。在無線電視臺(TVB),盧國沾是梁淑怡得力手下,“六君子”投?佳視,自有他的分兒。因他善待同事,TVB推廣部人員轉職佳視的最眾。
其時,香港詞壇有四大高手:黃霑、林振強、鄭國江和盧國沾,除了林振強,均為我素識,尤其是黃霑,曾當著人說:“沈西城這家伙,化灰我也認得!”若非相知,緣何會這樣說。有一回,跟他在半島酒店相遇,坐下喝咖啡,聊起香港歌詞,很推崇盧國沾:“他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填詞人,將來一定不得了?!笨珊髞恚终f盧國沾生活圈子不夠闊,因而填詞的寬度不足。霑哥,Sorry!這個說法,我不大同意,盧國沾作詞的路線非常廣,既有《大地在我腳下》,豪邁奔放,復有《每當變幻時》,沉郁悲愴,豈有狹隘,寬度不足?
黃霑最膾炙人口的歌詞就是《上海灘》,咋寫出來的?“哈哈哈,沈西城,你可知道《上海灘》的歌詞,我是怎樣寫出來的?”一杯啤酒在手,咧起黃牙,細說從頭。原來歌詞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總是不滿意,眼看Deadline(死線)到了,急得如鑊上螞蟻。躊躇間,忽然腹痛,急入洗手間,坐在廁板上,打了一個冷顫,“咚咚咚”糞便順流而出,靈感忽至,于是“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我聽了捧腹。黃霑這家伙,真是什么都說得出來,盧國沾作詞不如黃老霑那么癲狂,多在晚上寫歌詞,徹夜不眠,咖啡提神,壞了身子。
正式面晤盧國沾,許是一九七五年吧!某個周末中午,我們一班又一村出版社之友:戴天、翁靈文、黃俊東、俞志剛和我坐上汽車,直奔九龍廣播道五臺山探訪林燕妮。林姑娘是TVB推廣部主管,五個大漢沖進她的辦公室,一陣香氣迎面來,身上的香水味,木架上的花香,混在一起,真令人陶醉。正閑談間,敲門聲響,進來了一個戴眼鏡的青年,手上捧著文件,畢恭畢敬地放在林姑娘的?面上說:“林小姐,你看一看!”跟著就向我們招招手,退了開去。林姑娘說:“這是我的同事盧國沾?!薄芭?,是不是寫歌詞的那個盧國沾?”我問。林燕妮笑了笑:“盧國沾喜歡寫歌詞,寫得很好?!?/p>
我跟盧國沾的交往并不多,聽王學文說是一個好上司,很善待同事,要求高,卻從來不會責罵,即使工作有誤,都會勸喻改正,加以鼓勵。他是孟嘗君(喜歡請客),常常邀請同事到他堅尼地道慧景臺的豪宅聚會,喝酒、聊天,樂也融融,因此推廣部的士氣高漲。
那時TVB跟RTV爭持激烈,梁淑怡想在宣傳上壓倒RTV,專門報道TVB演藝動態的綜藝節目《K100》應運而生,男主持起用鎮臺之寶何守信,女主持用什么人好呢?眾說紛紜,盧國沾毅然起用他的女秘書韓瑪莉,本是舞蹈藝員,后來跟隨盧國沾,當上秘書。盧國沾說:“這小妮子,靈活聰明,給她一個機會吧!”韓瑪莉毋負厚望,口齒伶俐,應付自如,成了名,后來更成為長劇主力,盧國沾可說是她的恩人。
積勞成疾黯然引退
公馀,盧國沾愛舞文弄墨,一九八五年出版過散文集《我戀我哭》,文筆簡潔清新,殊可一讀。白天忙電視臺工作,夜里幾徹夜寫歌詞,積勞成疾。九零年某天在浴室暈倒,撞穿眉頭,血流如注,送院昏迷,數日始醒,從此左手癱瘓,行動不便,悄然引退。
盧國沾名作不少,我最喜歡的是《小李飛刀》:“難得一生好本領,情關始終闖不過,闖不過柔情蜜意,亂揮刀劍無結果……”當然還有《每當變幻時》:“懷緬過去常陶醉,一半樂事一半令人流淚,夢如人生快樂永記取,悲苦深刻藏骨髓”,言簡意賅,瓊然不凡,堪稱詞圣。三月十九日,盧國沾安然夢中長逝,是一種修來的福氣。如今,作詞四大家,已去其三,才人不再,我悲哀,亦深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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