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

《小說寫作完全手冊》

《作家文摘》編輯部 編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愛瑪·多諾霍: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自1997年獲得英語博士學位以來,多諾霍充滿熱情地創作了大量作品,這些作品完全是由她個人的激情所激發的,幾乎與市場無關。她的作品多種多樣,包括歷史小說,以論文、散文和三本全書形式進行的文學批評,無數的短篇小說和童話故事,探索女同性戀主題的歷史和當代小說,舞臺劇、廣播劇和電影劇本。此外,她還負責編輯小說選集、非小說選集和詩歌選集。

多諾霍令人印象深刻的創作范圍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形式和流派。她是都柏林人,現與伴侶和兩個孩子居住在加拿大。41歲的她已在多個國際市場出版作品,并獲得了不同程度的商業成功,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還獲得了一些獎項,甚至憑借2000年的《紅絲帶》在美國和其他國家首次躋身暢銷書榜單。這本書講述的是18世紀倫敦的一名妓女的故事,靈感來自1763年的一起真實的謀殺案,多諾霍在其中展示了用她對現實生活的重新想象吸引讀者的能力。

2010年9月,她出版了《房間》。《房間》不僅不同于多諾霍寫過的其他任何一本書,也不同于其他圖書。《房間》以一個被綁架的女人所生的五歲男孩的視角展開敘述,這個男孩對他們被囚禁的房間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這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強有力的故事,展示了孤獨的影響以及母子之間的紐帶。當多諾霍承認自己受到臭名昭著的伊麗莎白·弗里澤爾綁架案的啟發時,公眾可能首先注意到了這本書,但讀者和評論家很快就認識到了這本書在聲音、視角和故事方面的卓越成就。這本國際暢銷書使多諾霍入圍了2010年的三大獎項——布克獎、加拿大總督文學獎和銀河國際年度作家獎的候選名單,并獲得了愛爾蘭年度小說大獎和加拿大地區的羅杰斯作家信托最佳小說獎。

但是,如果你認為這意味著多諾霍將走向一個新的主流方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請繼續讀下去,看看她對靈感、工作和意想不到的成功之間的交集的看法。

本文配圖：電影《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問:你的職業生涯豐富多彩,但《房間》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那是一種什么感覺?

答:這就像當你剪了個新發型,突然你所有的朋友都說: “哦,你剪了這個發型我就放心了! 它比你那難看的舊發型強十倍!”人們喜歡你的新發型,這顯然讓你很興奮,但你也輕微地感到被羞辱,因為每個人都鄙視你以前的發型。我記得布克獎的 (文學總監)揚·特里溫曾這樣評價我: “這個女人寫了好幾年書,但毫無進展,現在她突然上了布克獎的名單。”

你知道,我仍然認為我沒有取得任何進展。無論如何,我認為作為一名作家,要想養活自己,就必須把優點和好運結合起來,而且我一直覺得自己和讀者之間保持著良好的聯系,只是今年他們的數量多了很多。因此,我對自己名聲突然變大感到困惑,但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從20歲起就取得了成功,因為我從來不需要找工作。

問:你是否已經感覺到了下一本書的壓力?

答:當然。有些記者甚至略帶責備地對我說: “現在你已經學會了如何商業化。下次你還會這樣做嗎?”我說: “不,不是這樣的。”要想把一本書寫得徹底失敗,沒有比試圖以任何方式再現 《房間》更可靠的方法了。暢銷書是完全不可預測的,如果你只盯著你可能的讀者群,并試圖猜測他們會喜歡什么,那么你肯定無法做到保持原創。不管怎么說,作為一名作家,要想在文學領域取得成功,唯一的辦法就是追隨自己的興趣愛

好。偶爾,你的癡迷會與許多讀者的癡迷興趣發生重疊。

問:在出版業的大環境下,作家們經常被建議發展一個利基市場,你是相當多樣化的。這是你有意識追求的嗎?

答:也許我幸運于沒人告訴過我這些。我知道你的意思,就營銷和打造自己的品牌而言,開發一個利基市場是合乎邏輯的。

但我一直有一個非常好的代理人,她總是強調每本書或每部劇都會引起她的興趣。她從來沒有用那種 “這會吸引你以前的讀者嗎?”的冷酷態度來對待我的作品。我知道我的出版商偶爾會感到困惑,他們不知道我的下一部作品會是什么,但從來沒有人說過 “哦,艾瑪,你必須給我們更多相同的東西”。

問:你如何描述是什么驅使你成為一名作家,或者說你所有寫作的核心是什么?

答:我認為我就是學術界——當他們在談論歷史學家時——所說的修正主義者。修正主義歷史學家以一個特定的時代為例,審視這個時代的主流智慧,然后找到一種反向運動和解釋同樣證據的不同方式。有時我真的會進行歷史修正,比如我把18世紀的倫敦作為我的敘事重點 (就像 《紅絲帶》)。有時我會進行一些更具象征意義的修正,試圖為那些在當代文學中沒有太多代表的人尋找聲音。我當然對邊緣人和局外人感興趣。

我還非常關注移民。……對那些和我一樣遠離家園的人,對那些在環球旅行或因其他緣由而背井離鄉的人,我都很感興趣。還有,我對婦女史和婦女生活有濃厚的興趣,但不限于此。

問:你寫書的速度很穩定,還會定期發表短篇作品。我想這是否意味著你經常同時創作不止一部作品?

答:是的,我經常這樣。我認為有些作家在寫作過程中非常緊張。我完全不會那樣。我更符合簡·奧斯汀的傳統,她把作品放在膝上寫作,每當有客人來訪,她就會在作品上放個坐墊,然后聊天。我全身心地投入每一部作品,但不會因此擾亂我的生活,也不會一次只創作一部作品。我可以在早上專注地寫一件事,然后在下午寫其他事情。我通常不會同時寫兩部小說,但肯定會先寫一部,然后為下一部做研究。

我認為這是我避免寫作障礙的主要方法,如果我感覺有點疲憊或對我的主要作品不感興趣,我要么去做一些研究,要么寫一個短篇故事。這些事情讓我從專注于一部作品的輕微幽閉的單調中得到了一點休息。

問:你的小說,從《紅絲帶》到《房間》,靈感都來自現實生活中的真實元素。

答:這很有趣,《房間》和事實有如此微小的聯系……

問:并且這件事被夸大了。

答:哦,是的。我當時太天真了,沒有意識到如果你以任何方式與一個臭名昭著的案件有關聯,接下來的事情就會是,如你所知, “弗里澤爾小說獲獎”,這讓我不寒而栗。我討厭閃爍其詞,所以我想我最好還是直接說: “是啊,碰巧是弗里澤爾綁架案。”但我不知道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這讓我對寫任何其他與頭條新聞有關的東西保持警惕。

但我經常 (在我的歷史小說中)根據事實來寫作。所以,有點諷刺的是,我最終因為 《房間》中的事實暗示而受到懲罰,而這是我寫過的最不符合事實的書之一。

問:生活中或歷史上的哪些故事會促使你去講述它,或者去想象可能會發生什么?

答:我有強烈的好奇心——當然真的只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好奇——想知道發生了什么。當我走到事實枯竭的懸崖邊時,我從歷史學家變成了小說家,我開始想:哦,我可以想象發生了什么。

你可能會說,我從一開始就可以想象,但我覺得如果我的創造是基于事實的,它會更令人興奮。我發現事實消失的那一刻是非常刺激的。因為歷史事實往往是如此不可預測和難以捉摸。

問:那么,你如何決定什么時候該進行研究呢?

答:每寫一件事,我至少要研究五件事。對我來說,最關鍵的時刻是突然看到我的主角是誰時的那一瞬間,它也在某種程度上告訴了我故事將會是什么樣子。

問:你接受的正規文學教育對你如今的寫作有何影響?

答:教育并不是必需的,我遇到過一些優秀的作家,他們幾乎沒有完成學業。我不知道有哪個優秀作家讀書很少。無論你是通過閱讀還是通過教育獲得寫作能力,結果都是一樣的:在你能夠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之前,你必須讓自己沉浸在別人的文字和想法中。

但攻讀英語博士學位教會了我如何分析文本,也讓我對自己的錯誤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因為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在腦海中寫下對自己作品的差評。攻讀博士學位讓我在研究方面無拘無束。 (而且)它給了我數年不間斷的工作時間。

問:那你的父親呢?作為一名文學評論家和教授,他對你有影響嗎?

答:毫無疑問。他的知識面很廣,會給我指出有趣文本的方向,有一兩次還給我提供了一些故事的靈感。但他對我最大的影響是,讓我在成長過程中對自己寫書的能力充滿信心,因為我父親的名字出現在我們家所有圖書的背面,所以寫書似乎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你知道嗎? 長大后,寫幾本書,去出版。我知道這不是正常的態度!

問:你寫小說的時候會考慮讀者嗎?

答:我以最有益的方式考慮他們:我在每一點上都會有意識地思考,好吧,讀者還知道什么? 我給出的這個暗示,讀者會發現嗎?

關于這個話題,我最重要的一次談話是和我的代理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告訴我,我的 (處女作) 《快炒》寫得很好,但我顯然是為愛爾蘭女性讀者寫的。她說: “你的讀者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人,所以重寫這本書,假設他們什么都不是。”從那以后,我試著把我的讀者想象成任何人。

問:很多作家發現一本書的中間部分是最難的。是什么幫助你渡過難關的?

答:我經常陷入困境。有時第一章就讓我頭疼,因為有太多的信息要寫。有時我希望能在第五頁對讀者說: “請忍耐一下! 這一切都會有回報的!”

但是,是的,還有另一個可能的低迷期是在中間部分。有時,這意味著你計劃得很糟糕。我是個很會計劃的人,如果中間部分有一點含糊不清,就說明這一章不需要存在了。

問:你列大綱嗎?

答:是的,非常詳細。我發現如果你有計劃,它會讓你更戲劇性地從一個必要的時刻跳到下一個必要的時刻。我還會寫下讀者在每個點上得到了什么啟示,這樣我就可以知道我是否在第一章中透露了很多信息,而在第五章之前沒有新的信息。你要做的是讓讀者在每個點上都保持精力充沛。你要尋找的是事件會在哪些地方下墜、迷失或脫軌。

問:你有豐富的國際出版經驗。你從中學到的最有價值的東西是什么?

答:我對出版過程的體驗因書而異。當你的書賣得不好的時候,就會非常平靜。然而,當你成功時,公關人員會突然不斷給你打電話。所以我現在對這個行業的體驗有點像孩子們不停地想讓我給他們系鞋帶。但他們對我也非常友好——你感覺自己像個明星。更常見的體驗是非常平靜。

我學到的是一點是,要對自己作品的呈現負責。我會小心翼翼地撰寫簡介,以作為封面簡介的基礎。你在最初的簡介中設定的術語,將會在這本書后半生的書評中出現。所以,寫完書后對出版商說 “哦,這些都是你應該做的”是不明智的。你可能會認為一本書是不言自明的,但事實上,人們會對它進行總結,有時只用一句話概括。因此,如果你是那個設定術語的人,那么你就可以真正避免你的書被誤解。

問:你的職業生涯經歷了許多轉折。對于那些對自己現狀感到沮喪的作家,你會說些什么?

答:我們都有低潮的時候。我的兩本小說沒有在英國出版,因為我在英國的職業生涯被湮沒了——那是在《房間》出版之前。我想,專注于如何取得成功真的不是寫出偉大作品的方法。把心思放在你真正想講的故事上,才是通往成功的最佳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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