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傳世名作”《女史箴圖》是中國“詩書畫印”為一體的繪畫開山之作,在中國繪畫史中,與陸機《平復帖》一起被譽為書、畫之祖。《女史箴圖》是根據西晉張華《女史箴》一文而繪的絹本設色卷軸繪畫,原有十二段,現僅存九段,藏于大英博物館,是古代“成教化、助人倫”的繪畫典范,極具敘事哲學性、歷史觀賞性。
《女史箴圖》之引首
清高宗乾隆皇帝曾珍其為案頭之寶,御題引首“彤管芳”三個大字,這來源于乾隆皇帝懷念富察皇后詩詞:“彤管芳猶在,椒涂頌莫窮。”對畫作贊美之情溢于言表。
此卷傳為東晉著名畫家、繪畫理論家顧愷之的作品。其繪畫理論思想核心,就是提出形與神的互生性,強調作畫重在“以形寫神”“遷想妙得”。顧愷之的“形神論”是人物畫創作的實踐,認為畫人物主要是描繪人的志趣風度,這與當時魏晉南北朝重“人物品藻”的政治背景和社會風氣也有很大的關系,因而才有《女史箴圖》《洛神賦》《烈女圖》三幅傳世作品。
但是,《女史箴圖》的時代與作者,歷來是學界爭議之焦點。筆者試從書畫風格、圖像、印章、文獻等方面對其時代和作者進行探究與考證。
《女史箴圖》的時代爭議
一、書畫風格
《女史箴圖》的山石空鉤無皴,山石結構用“以線帶皴”之法,以層疊的線畫出山體肌理。人物線條、山體輪廓勾勒后用顏色平涂,人物山水不合比例,人物解剖亦不準確,符合魏晉畫風古拙之特點。
《女史箴圖》之人物山石局部
《女史箴圖》之箴文局部
關于卷中箴文,據徐邦達先生考證,筆法結構已有初唐風格。
二、圖像
從此卷人物服飾、步態造型、儀仗等方面來分析:
如“婕妤辭輦”一段中,婕妤雙手端立的側面姿態,向背式非高聳的發髻,風格高古,尤其長鬢,可能是存世唯一的樣式,曲裾式長裙及地,蜚襳垂髾,均符合魏晉服飾的風格。
《女史箴圖》之“婕妤辭輦”
《女史箴圖》之“婕妤”
《女史箴圖》之“車輦”
此段也充分表現了魏晉時期的儀仗特性,車輦上面是棚子狀,這與后世是不同的,且車輦平行透視效果不錯。
北魏司馬金龍墓的漆畫“漢成帝班婕妤”布局圖
《女史箴圖》以上諸多細節均與北魏司馬金龍墓的漆畫型制極為相似,且北魏孝文帝時期,前受文成文明皇后馮氏專政,后接連廢掉和誅殺兩位皇后,這亦符合《女史箴圖》所產生的歷史背景和需要。
《女史箴圖》之陳設
其次,卷中陳設也符合魏晉時代特點。如卷中間段畫有開門式架子床,床圍屏用格子窗,懸掛有帷幔,畫床顯示近小遠大的比例,這樣的透視效果一定不好。床前置有“春凳”,反而“春凳”具有平行透視效果。此源自《考工記纂注》中記載的“案”,上溯至漢代,此類幾案已融入世俗生活之中。因此,這種“春凳”與顧愷之時代是符合的,而且透視效果好;床圍屏用格子窗時代更早,可以追溯至三國時期。
《女史箴圖》之秩吾鏡
主人公坐在秩吾鏡前正在梳髻,化妝盒陳列于面前,“秩吾”鏡亦符合南北朝時期特點。
三、印章考證
《宣和畫譜》著錄及畫心中的偽“宣和”連珠印
北宋《宣和畫譜》中雖記載有此目,但卷中宣和諸璽篆文較劣,宣和諸璽印皆鈐于畫心,不符合宣和裝鈐璽的規制,應偽;據周密“紹興御府書畫式”記載,宣和藏物再入紹興內府,裝裱、藏印都是“盡皆拆去”,而此卷宣和、紹興兩朝印并存亦不符舊規。
《女史箴圖》中宣和、紹興兩朝印并存
此卷畫心后隔水還有金章宗“群玉中秘”璽印,鈐印不符合明昌七璽的制式。據徐邦達先生考證,此印為偽印。
《女史箴圖》“群玉中秘”印(中)與《搗練圖》《江行初雪圖》中標準件對比
《女史箴圖》中賈似道的“秋壑圖書”和“封”字印
此卷還有南宋權相賈似道的“秋壑圖書”和“封”字印,此二印為真,由此可知此卷的時代下限為南宋。
四、文獻考證
關于此卷之著錄,隋代的《隋書?經籍四》中“《古今箴銘集》十四卷”下有這樣的記載:張湛撰錄一卷。梁有《箴集》十六卷,《雜誡箴》二十四卷,《女箴》一卷,《女史箴圖》一卷。
北宋米芾《畫史》記載:唐太宗《太宗實錄》載購得顧筆一卷。今士人家收得唐摹顧筆《列女圖》,至刻板作扇,皆是三寸余人物,與劉氏《女史箴》一同。
《女史箴圖》卷后跋文圖
此卷稍后也著錄于《宣和畫譜》及清代乾隆內府《秘殿珠林石渠寶笈》。
另卷后跋爭議頗大,清代安岐《墨緣匯觀》稱“此段箴文系梁清標配入”。
張蔥玉先生考證:“后接宋徽宗書《女史箴》,瘦金書十一行,書法結體稚弱,頗多未穩處,乃早年筆”,徐邦達先生通過箴文中“靜恭自思”句“恭”字少兩筆之避諱,避金章宗父顯宗允恭諱,應知實為金章宗所書。
《女史箴圖》卷后跋文中避諱字
《女史箴圖》卷后跋文與《游春圖》《搗練圖》《虢國夫人游春圖》題簽對比
筆者將此卷后跋與金章宗《虢國夫人游春圖》《游春圖》《搗練圖》題簽標準件相比較,無論用筆還是結字,均有一定差距。
綜合書畫風格、圖像、印章、文獻考證,《女史箴圖》具備時代高古性。據徐邦達先生結論,此卷高古氣息雅拙,運筆行云流水,與宋人的挺拔線條不同,斷代應比北宋早,唐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更為接近。
《女史箴圖》作者爭議
據唐代張彥遠《論顧陸張吳用筆》與張懷瓘《畫斷》,顧愷之的繪畫風格,顧愷之人物線描用高古游絲描密體,線內平涂顏色,線條特點飛動、飄逸;對照此卷是相吻合的。畫眼也是用顧愷之的“輕云蔽月”之法。
《女史箴圖》中人物細節
《女史箴圖》中款識
但是,《女史箴圖》卷后的“顧愷之畫”幾個款字,筆法與書箴差距很大,明顯為后人添款。張珩先生認為,雖為后人蛇足,然亦是宋人,非晚近者所為也。
備注:原文發表于《中國拍賣》2024年1、2月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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