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與駕仕派立場無關。）

李斌不久之前說：小鵬可以改變，蔚來也可以。

其實就算他不說這句話，外界對蔚來的期待（或設想）也一定是這樣的：蔚來會變得更高效，團隊戰(zhàn)斗力飆升，供應鏈管理強悍直接。總而言之，變得更加理性、強勢、精煉。

實際表現(xiàn)卻并非如此。蔚來這一次應對中，表現(xiàn)出來的變化有4個：一是裁員10%，二是現(xiàn)有車型降價數(shù)萬，三是5566分量夠足的中期改款，四是沈斐接管樂道。

原來，蔚來還是那個蔚來，它的改變和小鵬完全不一樣。

就好比一個大導演的財務狀況出了問題，他的解決方式是節(jié)省開支、變賣一些資產、投入更多精力啟動新項目；而不是去做一些能直接改變收入結構的事情，比如換一套個人團隊、轉做資本回報類項目，又或者干脆去上綜藝、開直播賣貨。

這樣的結果并不讓人意外。回顧蔚來之前幾次重要改變，它們一直都是這樣的。

比如幾年前它們宣布要設立子品牌，推出樂道和螢火蟲。

當時我們就以為進入20萬智能新能源主流市場的樂道會是一個更注重效率的品牌，它會更關注性價比、有著更強的價格敏感性。結果我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李斌為樂道選擇的CEO是前迪士尼與WeWork的中國區(qū)掌舵人艾鐵成，其整個學習與職業(yè)生涯都十分西方且高級中產化，懂得高收入中產想要什么，也更在乎高收入中產想要什么。

螢火蟲也是類似的狀況。當聽說這是一個入門級品牌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它會去和比亞迪、零跑們競爭，這會是一個極致性價比的品牌。這一次的反轉更驚人，螢火蟲盯上的入門市場竟然在歐洲，它想做的是一個純電甲殼蟲（參數(shù)丨圖片）、純電208那樣的精品歐洲小車。當其最終因不可抗力因素不得不將重心轉回國內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它與本土市場如此格格不入，即便最樂觀的支持者也覺得它連月銷3000也賣不到。

簡單來說，當時人們以為李斌推出樂道和螢火蟲這兩個品牌，是為了適應消費降級的環(huán)境，結果卻是，這是兩個消費升級類的品牌。

再往前推，蔚來的第一次危機，也是最大的那次危機。那一次蔚來大量裁員、縮減開支，之前人們就通過這樣那樣的宣傳知道了它比外企還夸張的工作福利，比如高規(guī)格的出差機酒之類，一線銷售不設KPI則好像是危機爆發(fā)后才為人所知。

至于改變之后的狀況，開支縮減是顯而易見的，也開始給銷售設定了諸如每天至少撥打60個電話的KPI，但它們給出的薪水仍然是最高的，有一線銷售月收入能達到10萬以上，并且它們所設定的工作強度和約束手段相比其它新勢力也仍更為寬松。

李斌是個體面人。從頭到尾，他沒有對任何項目進行過高強度施壓。

他能做到的最狠的事情——絕不是說這不夠狠——也就是裁員和縮減開支。艾鐵成沒能帶樂道完成設想中的目標，那就離開吧，蔚來的情況不樂觀，那就裁員吧，降低并且砍掉一些福利投入吧。但李斌沒有設立絕對狼性的、本土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中幾乎毫無例外的高壓環(huán)境。

李斌是個松弛的人，而他最值得贊許的一點是，他也嘗試讓用戶和團隊松弛，而不是以團隊玩命為代價把自己塑造成「成功企業(yè)家」。

（蔚來當然也有過員工加班出現(xiàn)健康狀況的新聞，也沒人會天真地以為它們絕對干凈，本文所說的是橫向對比下的相對而言。）

▲以上均截圖自「牛客」

2020年的時候，何小鵬在微博發(fā)布了那張著名的蔚小理boss合影。2019、2020年新能源市場并不算好，前一年蔚來還爆發(fā)了巨大危機，至于新冠疫情影響反而還好，當時國內控制得不錯，仿佛快要過去了。在那張照片里，李斌是笑得最開心的。

他或許沒有想到，本土汽車市場，乃至整個消費市場，在接下來幾年徹底天翻地覆，變成了對他最不利的模樣。

▲來自何小鵬的微博

蔚來是一個基于樂觀情緒的品牌，或者更恰當?shù)卣f，蔚來是一個適應樂觀時代的品牌。

在一個人人都相信收入會增長、科技會進步、996是為了賺錢而不是保住崗位的時代，人們會相信世界可以改變，人們有底氣也有意愿去嘗試更不一樣的事物，即便付出更高昂的價格。

李斌的松弛、他的管理方式、蔚來的價格、蔚來的產品思路……所有這一切都完美適應那個樂觀的時代。所以李斌笑得很開心，創(chuàng)業(yè)路上一定有坎坷，但環(huán)境站在他那邊。

然而環(huán)境很快發(fā)生了變化。

最初一兩年時間，新冠疫情帶來的變化其實相對有限，差不多可以歸納為2021年蜜雪冰城開遍全國，「平替」還不至于蔓延全局。到2022、2023年的時候，人們對消費的收緊則已經(jīng)不再是跡象或趨勢，而是切切實實不可逆轉的了。經(jīng)濟環(huán)境越來越緊張，破產爆雷的房產和金融公司越來越多，裁員越來越多，樂觀環(huán)境變成焦慮環(huán)境。這對消費市場的影響不言而喻。

智能新能源在這個階段快速發(fā)展，合資品牌在這個階段快速隕落，新勢力急速上位。這對蔚來卻并非好事。因為蔚來有兩種DNA，一是我們聽到厭煩的認準「大趨勢」的冒險，二是李斌本人所賦予的蔚來的全球化乃至外資式的氣質。

當新能源這個大趨勢落地了，也就意味著人們對這個新方向的懷疑漸漸消退，這會帶來更高的銷量，同時，這也會帶來更多的參與者，更激烈的競爭。

行業(yè)的主旋律從扭轉觀念變成激烈競爭，李斌的酷和樂觀變得無關緊要，他的松弛甚至成了企業(yè)的弱點，至少不再是有利因素。

蔚來這一次的危機遠不如2019年那么迫在眉睫，但這一次卻遠遠讓李斌更加難受。

但誰也不能說李斌在這個時代就注定是「運去英雄不自由」，更不是說他就一定要變成豺狼不可。喬布斯曾直面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和次貸危機，一樣在回歸后將蘋果塑造成傳奇。馬克思生活在早期資本主義的全盛時代，一樣寫就了《資本論》讓人們看到真相和另外的可能。

今天是「平替」的時代，也同樣是享受的時代。人們的確用蜜雪和瑞幸取代了星巴克，但同樣的事實也是人們就是一定要喝咖啡或茶飲；人們的確用東北、淄博取代了瑞士、南美，仍然，這恰恰也證明了哪怕是窮游，就是有越來越多的人非要去旅行不可。

回歸到汽車層面，人們在說卷的時候，早已不再為廠商擔心有沒有利潤，而是擔心打工人會因此被壓榨，人們會為了京東進入外賣行業(yè)、給送餐員上社保而叫好。

最后落到蔚來的層面。蔚來的銷量在樂道上市影響產量之前是平穩(wěn)向上、連續(xù)月銷超2萬的，即便BaaS隱性壓低了售價、畢竟也是實打實地還要車主每個月都要付大幾百上千元的費用。這些東西都證明了蔚來的確行之有效地在30/40萬價位建立了自己獨到的優(yōu)勢。

即便仍在危機中的現(xiàn)在，蔚來這個品牌仍是最特別的。

比亞迪、小米、鴻蒙或許是最強大最有流量的，理想、小鵬、零跑是最有效率的，但蔚來是最酷、最摩登的，而這又恰恰是本土汽車乃至整體消費市場最稀缺的特質。

如果李斌真的變了、蔚來真的變了，無非是中國又多了個豺狼般強迫加班、壓榨員工和上下游公司、產品千篇一律、毫無冒險精神的汽車公司罷了。太可悲了，也太無聊了。

當所有人都只想當贏家的時候，人們期待英雄。

封面圖片來自蔚來官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