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在泥土里
翻找去年的信箋
暖風微微一吹
就抖落出漫山遍野
嫩綠的詩句
油菜花在田野上
鋪開金色的信紙
蜜蜂銜著陽光
寫下甜蜜的注腳
河水扭動豐腴的身姿
蛇一樣向遠方游去
浪花牽起水草的芊芊玉手
歡快地唱歌跳舞
天空是新的,云朵也是
它們欣喜地看到嶄新的人間
一群童年在周末的操場上
盡情放飛三月的快樂和笑聲
父親扛著鋤頭
走向老屋旁側的菜地
他的腳步輕輕
生怕踩臟了
春天寄來的第一封信
風像一位熟悉舊地的訪客
數過屋頂瓦片間隙的光
在電線微微顫動之前
已穿過村東頭的整片楊樹林
總有些事物率先變輕
比如晾衣繩上的藍襯衫
比如曬谷場邊沿的蒲公英
而泥土深處的根須知道
這些都不是全部
它經過時,草莖集體側身
讓出通往山坡的小路
樹梢上懸著
一聲未落下的鳥鳴
我站在走廊盡頭
突然被一種透明充滿
——不是暖意,不是芬芳
是突然松開手的瞬間
整條河流開始轉身
風在屋外邁著小碎步
父親解開舊棉襖的扣子
掉落幾顆干巴巴的飯粒
世界突然安靜了
柳枝蘸著池塘里的水光
給倒影里那幾棟白墻紅瓦的
農家小院細細地描眉
麻雀在晾衣繩上跳躍著
踩響暖融融的三月
舊襯衫突然鼓脹起來
像一尾游向云層的魚兒
我走在田埂上
俯身撿起
一小塊冬天的殘骸
卻觸到了土地深處
陽光柔軟的肋骨
風拐過屋前竹籬笆
碰上誰都要親上幾口
你看那櫻桃的小臉蛋兒
都被暖暖的風吻紅了
池塘將云朵攬入懷里
“小荷才露尖尖角”
荷葉上幾滴濕潤的晨光
那是初夏閃亮的眸子
好奇地打量著奔忙的人群
曬衣繩上的碎花裙
鼓起,蕩漾,又落下
就像一場欲言又止的告別
茶水是昨夜斟下存放的
深色的葉片已沉淀到杯底
此刻,槐花正經過窗前
那么輕,那么白
仿佛從沒沾過塵埃
出租屋的方桌上
我的稿紙積滿了灰塵
像一塊久旱無雨的農田
腰椎間盤突出的疼痛
使筆下的每個漢字都歪歪扭扭
窗外,異鄉的雨
計算著城市與村莊的距離
父親數稻種的聲音
穿過電話線
在我空白的文檔里
長出細小的根須
此刻,湘西南的秧苗
正用最柔軟的筆觸
修改大地的詩行
而我蜷縮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
成為病句里
一個固執的逗號
槐花落滿五月的臺階
仿佛春天留下的一封信
字跡在清空里變得淡了些
青杏是一群學前班的孩子
亮著一雙雙清澈的眼眸
排排坐,擠在村口的操場上
聽南風輕言細語地講故事
池塘盛滿了昨日雨水
也盛滿整個天空的心情
新荷初綻,蜻蜓飛來又飛去
菜園里的母親,不慌不忙
采摘下一竹籃新鮮陽光
我們坐在屋檐下
看云朵從各自的眼中
游向詩與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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