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的春天,一個花開的季節(jié),父親因為腦病離開了母親,那個時候他們結(jié)婚才一年多,母親懷著四個月的身孕悲痛欲絕, 哭暈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母親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對著父親的靈位說:“朝東你放心,我會帶大我們的孩子的?!?/p>
母親邊懷著孕邊種著家里僅有的幾畝田地,有時候六叔會幫著母親干些地里活,母親還要避諱嫌疑,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自己的親小叔子也不行。
父親家清一色弟兄六個,父親排行老四,下面還有五叔和六叔,大伯二伯和三伯都已經(jīng)成家,五叔18歲時去當(dāng)了兵,因為在部隊表現(xiàn)突出,六年了一直沒有復(fù)員。生六叔的時候奶奶難產(chǎn),產(chǎn)婆怕奶奶有生命危險,六叔剛露出胳膊,產(chǎn)婆就直接把六叔拽了出來,造成六叔左臂臂叢神經(jīng)受損嚴(yán)重,致使他的左胳膊不好使,這樣六叔就落下了殘疾,家里兄弟多在窮點兒,六叔就一直沒有娶媳婦。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覺得六叔是個殘疾,家里也沒錢娶不上媳婦,還怕他年齡大了無依無靠,就讓他跟著大伯家過日子,六叔人善良,并且肯吃苦,干什么活兒還挺專研,什么細(xì)致活兒他都會干。在大伯家吃口飯也不白吃,但是大伯母也是對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大伯家一兒一女也都是六叔帶大的。六叔有時候出外干些零活兒錢不全部交給大伯母她都會不樂意。還經(jīng)常在大伯面前挑撥是非。爺爺和奶奶的房子歸了六叔,可是大伯母卻把六叔趕到偏房去住,六叔為了息事寧人從來不說什么,直接住到了偏房里。
我母親干地里活有些費勁了,六叔幫著母親干了些,大伯母就說幫誰干活就去誰家吃飯,弄的母親和六叔偷偷摸摸的,好像真有啥事似的。
轉(zhuǎn)瞬間進入了雨季,我家的兩間房都是用泥巴砌的墻,當(dāng)年的雨水還挺多,三天兩頭下雨,房頂漏水了,墻皮陰透了,弄的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還下,整個屋子見不到干爽,墻皮發(fā)了霉,一進屋一股子發(fā)霉味。
很快八月份了,母親就要生產(chǎn)了,這樣的屋子怎么能坐月子?沒辦法母親回到了外婆家,兩個舅媽在外婆家念三音說:“沒聽說誰家小姑子回家來生孩子,坐月子的?!蓖馄乓埠湍赣H說:“小月呀,回去吧!挺挺就過去了?!睕]辦法母親又回到了我們自己的家。
到家沒兩天,我就出生了,接生婆說母女平安。外婆在母親生下我后來了兩天,然后就回去了,因為舅媽也是快生了,外婆得照顧舅媽坐月子。只有三伯母偶爾給母親做頓飯,三伯母看到母親在這個家真的是太難了。三伯母對母親說:“弟妹呀啊,再走一步吧,這日子可咋過呀?”母親摟著三伯母哭了。
母親沒有扔下我一走了之,但是母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可能是由于自己沒有好好的坐月子留下了月子病,再加上積勞成疾,母親病的特別重,最后于八三年的春天也是我父親去世的季節(jié)永遠(yuǎn)的離開了我。三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使勁哭,大伯母,二伯母都因為我是女孩,誰也不愿意要我,都說:“一個丫頭片子,克死了爹,又克死了娘,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喪門星??禳c兒扔的遠(yuǎn)遠(yuǎn)的。”三伯母想抱我回去,可是家里實在沒條件,另外也怕大伯母和二伯母罵,最終沒敢上前。最后還是六叔把我抱回了家,六叔說:“無論男孩女孩她都是我四哥的骨肉,你們沒人養(yǎng)我養(yǎng)?!贝蟛刚f:“你想養(yǎng)我也不擋著你,只是你不能喂我家糧食?!彼氖逭f,你放心,從今以后我自己種地自己吃飯,不用你們管。
自從六叔把我抱回了家,我就像聽懂了話一樣,六叔把小米粥熬的爛爛的喂給我,吃飽了我會對著六叔笑,餓了也不會嗷嗷大哭。六叔干農(nóng)活的時候就會帶著小被子讓我坐到地頭有陰涼處把我放到被子上自己玩兒。干完活了再把我背回去。
我一天天在長大,也一天比一天懂事了,我和六叔有個七年之約,六叔說等我長到七歲的時候,六叔就送我一個新書包,還會送我去學(xué)校讀書,我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
晚秋的風(fēng)多多少少有些寒意,天空還有些陰沉,這天六叔說去捆玉米桿子,并且喊住我說:“小慧,自己在家待會,六叔下地去會,時間不會太長就回來?!蔽尹c頭答應(yīng)。
六叔走后,我自己一個人屋里屋外的玩,我跑到院子里,看到大伯家的堂哥堂姐在打羽毛球,我只是在邊上看著并沒有上前,這時大我五歲的堂姐說:“小慧,你會玩嗎?”我搖搖頭,表示不會。真笨,堂姐說。堂哥說:“小鳳,別逗她,她那么小,會什么呀?”只見堂姐朝著堂哥擠了下眼睛說:“小慧,我讓你打一會你試試?!蔽覔u頭不玩,因為我不會。可是堂姐偏讓我玩,還強行把羽毛球拍塞到我手里,我根本不會,也沒打,羽毛球拍剛沾到我手上,堂姐就大呼:“你怎么弄的,把我的球拍都磨出了個洞?”我不信,因為我根本沒拿,更別提玩了。之后,她就嚷嚷著讓我賠之類的,還說讓你六叔給你買去,賠我。她這么一喊我直接被嚇哭了。這時六叔回來了,看到我哭了,問我怎么了?我急忙把羽毛球拍的事說了,我邊哭邊對六叔說:“六叔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拿,也沒有玩,球拍不是我弄壞的。”六叔寵溺的把我抱在懷里,輕拍我的頭說:“六叔知道不是我們小慧弄的,沒事?!边@時堂姐來找事,讓六叔賠她羽毛球拍,堂哥卻說,別耍無賴,根本不是小慧弄的,堂姐卻說就是就是。六叔笑著對堂姐說:“好,等六叔哪天去鄉(xiāng)里一定給你們買。”堂姐這才罷休,還露出來勝利的表情。
這件事的第三天后,六叔去鄉(xiāng)里辦點事,真的給堂姐買來了羽毛球和羽毛球拍,我知道給六叔闖禍了,從此后堂哥堂姐們在院子里玩耍我從來不出屋。
時間過得飛快,六叔真的給我買來了新書包,送我上學(xué)了,從此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切,認(rèn)真學(xué)習(xí)。一到六年我每年都會拿獎狀,一張張獎狀貼滿了整面土墻。
初中的時候我還被評為三好學(xué)生,六叔高興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嘴里說著:“我們小慧真爭氣?!?/p>
我上了市里最好的重點高中,這時候堂哥和堂姐早就已經(jīng)輟學(xué)回家了,堂姐已經(jīng)嫁人了。堂哥已經(jīng)二十六七歲了卻還沒有娶媳婦,伯母和大伯都很著急,一天看啥都不順眼,大伯母說:“一個丫頭片子讀那么多書有啥用?還不如把那錢給自己的侄子娶媳婦呢”。我一聽這是說我的事,再說六叔不給她們錢呢,六叔也不搭腔,我就更不吱聲了。
六叔為了供我讀高中整天早出晚歸的打零工,因為那幾畝地已經(jīng)不夠我讀書的費用了,六叔手上的老繭,頭上的白發(fā),新添的皺紋都是激勵我發(fā)奮讀書的動力。
高考終于結(jié)束了,我以658分的成績考入了華東師范大學(xué),這是一所全國有名的985高校,是屬于教育口的福利學(xué)校,在這里讀書不用花學(xué)費,每月還有補貼,我和六叔說了,六叔說:“慧,還有這等好事?”我說,六叔我不會騙你的。六叔高興的像個孩子。
大學(xué)的四年我沒有懈怠,由于成績突出學(xué)校還免費供我讀了研,畢業(yè)后我被分在我們省的大連市一所很好的高中任教。
上班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得把六叔接過來和我一起生活,雖然我現(xiàn)在還買不起房子,但是就是租房我也要把六叔帶在身邊,我回去和六叔說出我的想法,六叔卻說:“慧呀,叔住不慣大城市,叔在家你放假?;貋聿痪托辛??!蔽艺f什么都不肯,在我的心里無論如何都要把六叔帶在身邊。最后我使出殺手锏,我說六叔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陪著你不去上班了。沒辦法六叔拗不過我,只得跟著我走了。
后來我處了男朋友,是大連本地人,也是我們學(xué)校的主任,名字叫王錚,我和王錚表明和我結(jié)婚可以,但是我必須要帶著六叔一起生活,王錚很贊成我的做法。
我結(jié)婚前我和六叔已經(jīng)住在我的公租房里,我讓六叔和我一起去生活,六叔這次說什么也不去,還是王錚硬要拉著六叔一起,沒辦法六叔才和我們一起生活。
婚后我和丈夫王錚上班,六叔就幫我們洗衣服做飯打掃房間,在我生女兒的時候也是六叔照顧我,不是父母勝似父母的六叔一直在照顧我著我。
時間如白駒過隙,我看著快七旬的六叔在陽臺上擺弄著他的花草,宛如一幅最珍貴的畫面。
四十四歲的我,養(yǎng)我的人,我生的人,還有愛我的人都在我身邊陪伴著,我真的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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