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公的成功,是遇上了好姑娘。
55歲的晉文公離開狄族時,對他在那里娶的姑娘說:“等我25年,等不到,你就改嫁吧。”
那姑娘都氣笑了,說:“25年后,我墳頭上的柏樹都長大了,即便如此,我還是等你。”
但晉文公到了齊國,娶了齊國的姑娘,貪戀美色,哪里都不想去了。什么王霸雄圖,都忘在了腦后。什么25年之約,更是置之不理。
但幸虧他在齊國娶的也是個好姑娘。
雖然,這兩個姑娘都是別人塞給他的。他本身是沒有成家的想法的,對姑娘估計也不感興趣。一個流亡在外,尚被國內一任接一任的君主追殺的人,談什么戀愛呀。但就是這種人,雖然不想姑娘,姑娘會被人塞過來。
狄人打仗俘虜了兩個美女,便把年紀大一點的硬嫁給了重耳,兩人還生了兒子;把年紀少一點的姑娘,嫁給了重耳的隨從文膽趙衰(即戰國中趙國的先祖),兩人也生了兒子。
重耳跑到了齊國,齊桓公也把宗室之女塞給他。重耳跑到秦國,秦穆公最大方,一口氣把五個宗室之女塞給他做媳婦,還硬要把曾經塞給重耳侄子晉懷公子圉的女人也塞給他。
他們硬塞姑娘給人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欣賞重耳是一方面,卻既有籠絡之心,又有監視之意。那個原本為子圉之妻的秦女的主要任務就是籠絡監視子圉,當時的子圉是晉惠公的太子,在秦國做人質。但她愛上了那個男人,把籠絡監視變成了包庇,掩護子圉逃出了秦國。
重耳寄人籬下,老而落魄,仰人鼻息,人家把姑娘給他,他自然是來者不拒。但把子圉的女人給他,他還是感到一陣惡心,不想要。
不僅僅是這女人是別人用過的,而是身份尷尬,不符合禮,且暴露了秦穆公的目的。
晉惠公夷吾,是晉文公重耳的母親的妹妹所生的親弟弟,夷吾的兒子子圉,是重耳的親侄子,親侄子的女人,秦穆公再塞給他,不是故意為難嗎?不就是想看看你重耳聽不聽我的話嗎?
當然,落魄的已經60歲的重耳還是接受了。他的屬下勸他,臉皮要厚,我們如今要帶著兵回去打他的人,奪他的國,這么大的事都干,收了他的前妻算什么?不能拘小禮而忘大丑,照單全收!
秦穆公派兵讓他帶著姑娘殺回了晉國,奪得君位,后來成為春秋一霸,即晉文公。
這似乎都是男人的事,跟女人有什么關系呢?
其實關系非常大。
可以這樣說,如果沒這些女人,晉文公根本不能稱為“公”,最多是別人的老公,而不是什么文公。他一輩子就也就是個流亡在外的落魄公子,窩囊一生,在無限的壓抑和焦慮中默默死去,無人問津。
這些女人都是好女人啊!狄女豪邁堅貞,齊女果決而有氣度,秦女聰慧而知進退。
是她們撫平了重耳的憂傷,鼓起重耳的斗志,滋潤重耳的事業。
讓重耳在逃亡中覺得人生有所值得,在絕望中覺得人生有所希望,在危難中覺得天下事事在人為。
晉文公重耳,是晉獻公的兒子。晉獻公不愛太子,要把太子換成寵妾驪姬的兒子。驪姬是個厲害的女人,手段了得。一番操作,太子殞命,公子奔逃。重耳和親弟弟夷吾也逃亡了。
重耳與夷吾雖然一奶同胞,但重耳愛講小禮,做人的原則比較牢固,夷吾則比較豪邁,卻沒什么原則,比較無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獻公派人去殺重耳與夷吾,重耳不愿跟君父為敵,但也不能伸著脖子被砍,翻墻逃跑了,殺他的人只砍下了他的袖子。
夷吾則不一樣,你來殺我,我就跟你開戰。君父不仁,不能怨臣子無義。
晉獻公死后,他寵愛的兒子做了國君,搞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于是內亂起,自身殞。
大夫們想接重耳回去做國君,重耳聰明,覺得這種亂糟糟的情勢回去,弄不好就得被弄死,寧愿繼續逃亡而不回去。
夷吾則不管,他回去了,做了國君。
他很無恥,為了當國君,對外仰仗秦穆公,說你如果能送我回去,河西之地獻給你;對內對掌權的大夫里克說,如果奉我為國君,把你兒子封在汾陽。
但他當了國君后,內外之約全部毀掉,信義全失。不給秦國河西之地,倒也罷了。但他對自己的臣子說話不算話。里克沒說什么,但他擔心里克心里不服,難以管理,就賜死里克。
賜死就賜死吧,君讓臣死,里克只能自認倒霉。但夷吾還要說冠冕堂皇的話,像是無恥的領導侵占了下屬的利益,還說得天花亂墜,像是別人錯了。
他對里克說,沒有你,寡人當不了國君。但是你立我為國君,是殺了兩個國君之后才讓我成功的,如今我是國君,當你的國君我怕呀。
里克說,你要殺我就殺我,還冠冕堂皇地找什么正當理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樣內外都得罪了。夷吾的結局當然不好。
夷吾失敗的原因,主要是無恥。
比如殺里克,那無恥點也罷了。他用里克確實不太放心。這種無恥是在晉國之內,晉國人知道就行了。
但他對天下都無恥。
他當國君的第四年,晉國發生饑荒,只能像就近的秦國尋求幫助,秦穆公和百里奚認為,雖然晉國國君夷吾很無恥,但天災不是他的錯,哪個國家都有可能發生天災,晉國的老百姓又沒什么錯,幫吧。糧食賣給他。里克一派中被誅殺的人有后代逃到了秦國,堅持趁機討伐晉國。
但秦穆公還是很仁義地幫了晉國,他說其君是惡,其民何罪!
第二年,秦國發生了饑荒。秦國也像晉國尋求幫助,要買糧食。
這種事還用想?晉惠公夷吾竟然開會商量,他的大夫慶鄭說,這還要開會嗎?還要猶豫嗎?以前你說話不算數,人家沒計較,去年,我們有天災,人家給幫助。如今人家求幫助,竟然還猶豫,還開會,開個毛線,直接幫。
但無恥的晉惠公夷吾這一派人認為,秦國那是活該,我們發生饑荒的時候,是上天把晉國送給秦國,秦國人都是傻子啊,天予之而不取,那是他們傻。我們可是聰明人,如今上天把秦國送給晉國,我們不要,那時要遭天譴的。
晉惠公夷吾竟然帶著兵去打不計較舊惡而且去年還幫助過他如今正在發生天災的秦國。
結果,被秦穆公打得一敗涂地,還把他給俘虜了。
這人被放回去后,死性不改。他啥都不干,要追殺逃亡在外的哥哥重耳。
當時的重耳,還流亡在狄人那里,放馬牧羊,過著艱苦的日子。但是跟著他的人,可都是一些有本事的人,是國相之才。這樣的人,當然讓一個國君害怕。一個什么樣的人才能讓這些不顧家和性命跟著他流亡呢?
當然是有本事的人。
夷吾當然沒成功,很快,他就死了。
他那在秦國為人質的太子圉,一聽說爹病了,知道機會來了,不顧一切要逃回去。秦穆公有個特點,就是愛送人家姑娘,當然,他也跟人家要姑娘,晉惠公夷吾被俘虜之后還能被放回去,就因為秦穆公是他的姐夫,他姐姐從中求情,才逃得一命。
秦穆公給子圉那姑娘,本來就是籠絡監視子圉的,子圉就商量與跟這女人一起逃走。
秦女說,你是一國太子,屈辱在此。秦國派我來本就是穩固你的心的。你逃吧,我不跟你去,但我也不告密。
這女人也是個好女人啊——前文講過,后來,她被秦穆公又塞給了晉文公重耳。
子圉回去當了國君,第一件事還是追殺重耳。
他用了個損招——詔令跟隨重耳的那些人必須按期回國,否則,誅殺全家。
封建制度跟帝王郡縣制度不一樣,是各奉其主,天子之臣只奉天子,諸侯之臣只奉諸侯,大夫之臣只聽大夫的。
所以,跟隨重耳的人不聽國君的才是忠,反之則不忠。
這些人當然不回來。
晉懷公子圉的父親晉惠公的外公,叫狐突,晉惠公夷吾的兩個舅舅狐毛和狐偃也跟著重耳。
子圉就把祖外公狐突抓起來,說你讓你那兩個兒子也就是我的那兩個舅爺爺回來吧。
狐突說,你還沒出生,人家就跟著重耳,如今我以父之名叫他們背叛主子,那不是教他們不忠嗎?我不叫。
子圉就把祖外公狐突殺了。
然后派刺客去殺伯父重耳。
于是重耳要逃。
那時的重耳已經55歲。他逃離狄地時,知道此去前路茫茫,生死難料,有無數艱難險阻,妻子自然難以隨行,于是對那狄女說,你等我25年,等不到就改嫁了。
這話實際上就是說,咱們永別吧。
一個55歲的糟老頭子,還讓人家等25年,那不是永別是什么?
這女人也很不一般,她笑了,而且以開玩笑的口吻緩解悲傷的氣氛,說:“25年后我墳頭上的柏樹都長大了,雖然如此,我還是等你!”
這話很讓人感動。
第一句是明志,意思是你離開我,或者你如不在,我便隨死。
第二句是堅其心,意思是你放心去吧,去做你的事,無論如何我會等你,除非等不到,你去給我上墳,看看我墳頭上的柏樹吧。
重耳走了。去了齊國。
當時的齊桓公還有兩年的命,雖然已經糊涂,但眼光還是在的,他把宗室之女,嫁給重耳。
齊國的姑娘,自然比戎狄之地的姑娘細膩體貼,至少臉蛋不受風沙寒暑摧殘,要白膩得多。
所以,即便齊桓公已經死了,齊國大亂。重耳還是不想離去,他貪戀這女人的溫柔。他不想再折騰了。
流亡之路,確實不好過。當他逃離狄地的時候,路上一度沒有吃的,他甚至跟乞丐一樣跟人去討飯,當地百姓給他用土筐子裝東西送出來,他覺得屈辱而大怒。幸虧趙衰說百姓獻土是好事情啊,土者土地天下也,應該拜受。
話雖然冠冕堂皇,苦頭一定很讓人心酸。再加上重耳那時候已經快60歲了,人老了,而一事無成,心志不再,曾經的雄心壯志,再怎么豪壯,也經不住歲月和艱難險阻的生涯如此的磨礪。像后來的劉備感嘆年紀已大,腿上的贅肉已生,而一事無成,感傷哭泣一樣。
重耳沒了斗志。
他覺得齊國好極了,氣候好,姑娘溫柔體貼,吃得好,至少不再是腥臊的牛羊肉天天來回吃了。
于是,他打算終老齊國。
跟隨他的人不干了,大家偷偷商量,如何把主子給帶出去,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能就這么放棄呀。
結果這陰謀被齊女的婢女聽見,便跑去告訴了主子。
這齊女不是一般人,果決而有氣度,她一刀把這告密者給殺了。
然后去勸重耳,趕緊離開。
重耳不想走,說,人生安樂即可,其他的管他呢,我要老死于此,不走。
齊女生氣了,說,你一國之公子,窮途末路到此處,那么多人拋家舍業不顧性命跟著你,以你為天,你不思進取,返國謀事,以報臣德,反而貪戀女色,我都替你臉紅。你看看你這糟老頭子都多少歲數了,這時候不上進,什么時候才能成功?
重耳不聽。
結果這女人用酒把重耳灌醉了。然后讓趙衰等人把重耳扔上車,拉了就走。
等重耳醒來,已在齊國境外。
重耳大怒,要殺舅舅狐偃,狐偃說,只要殺了我能激起你的斗志,那我甘愿去死。
重耳說:“你們把我硬拉上干這事,如果不成功,我吃舅舅你的肉。”
他舅狐偃說,我肉腥臊,你吃我肉會惡心。
重耳就這樣再燃斗志,一路想著齊女的話,心里的火在燃燒。曹共公不鳥他,宋襄公生病見不了他也幫不了他,鄭文公也不鳥他。
他都不在意。
只有在楚國,他得到了楚成王諸侯般的禮遇。
他很惶恐。
但當楚成王問他——將來何以報寡人——這句話時,齊女在他心里點燃的戰斗之火,發出了巨大的光芒。
一個人一生受到這么多的磨難,流亡在外近二十年,被親人追殺,被人輕視,甚至差點餓死。
按理說已經沒了什么鋒芒。
謙卑、壓抑、羞恥、焦慮、畏縮,幾乎已經成了他的標簽。
但重耳畢竟是重耳,他在楚成王的逼問下,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如果將來不得已,晉楚大軍相會,晉國為楚君退避三舍。”
這就是氣度,這就是齊女在他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這就是磨難歲月沉淀而出的氣度。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如此之話。
楚國將領大怒,嫌他出言不遜,要殺他。
楚成王是個人才,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在乎話里面的情緒,他就聽話的本質,不被情緒左右。
后來楚成王對他的大將子玉說,晉文公這種人不是能用武力或者恐嚇屈服的,這種人流亡江湖十九年,什么事沒見過,他會怕你?
重耳到了秦國,秦穆公一口氣塞給他六個姑娘,把他送回了晉國。是為晉文公。他也是個特例,是在弟弟、侄子都相繼為國君之后,在極老的情況下崛起而成為一代明君,一代霸主的。這都能成功,人生還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晉文公南征北戰,所向披靡,在退避三舍的情況下打敗了楚國——說話算話。
只是,成功后的重耳,稱霸后的晉文公,有沒有回去接狄地那個還在等他,說要等他25年的女人,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我想,重耳一定回去接她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