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長達29頁的重大關聯交易報告把百年人壽推上了風口浪尖。

近日，百年人壽官網發布了一份重大關聯交易報告，這份報告披露了百年人壽與萬達集團、萬達商管、科瑞集團、大連一方等關聯方進行的27次重大關聯交易，累計交易額為257.61億元。報告顯示，截至目前仍有約84.35億元余額未收回，其中萬達系公司涉及未歸還資金超46億元，占比55%。

令人詫異的是，這份報告在掛網不久后就被撤了下來。那么，這些重大關聯交易是以什么形式進行的？又透露出百年人壽和股東尤其是萬達之間怎樣的“隱秘往事”？這波操作是百年人壽的催債，還是對歷史的清算？

來源：百年人壽重大關聯交易的信息披露報告截圖

萬達系46億元未結清

這份《關于百年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重大關聯交易的信息披露報告》是根據《銀行保險機構關聯交易管理辦法》等相關規定，予以披露的。它的時間跨度從2011年12月到2020年12月，前后一共9年時間。報告一共分為27個部分，合計金額257.61億元，尚未退出余額84.3453億元。

來源：達摩財經

報告中，所涉企業中萬達系占多，其中有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大連萬達商業管理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青島萬達影視投資有限公司、萬達影視傳媒有限公司。據統計，2015-2020年，百年人壽與萬達系進行111.95億元關聯交易，目前仍有46億元未結清，占比55%。

來源：百年人壽重大關聯交易的信息披露報告截圖

其中，2017年5月27日的一筆關聯交易的余額為24.89億元，關聯對象為大連萬達商業管理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該項目的名稱為“共青城混改投資管理合伙企業（有限公司）”。值得注意的是，該項目是百年人壽與深圳市前海高搜易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簽署的合伙協議。公開信息顯示，這家投資公司于2016年5月通過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私募基金管理人備案，也就是說該公司是可以開展私募基金投資業務的。由此可以推測百年人壽與萬達之間的關聯交易正是通過私募基金的方式進行的，并向萬達系輸送資金25億元。采用私募基金方式，其交易細節等均不用公開，加之彼時穿透式監管仍未完善，所以這類關聯關系難以追溯。

來源：百年人壽重大關聯交易的信息披露報告截圖

此外，信托因其底層資產明細不需要進行公開也成為百年人壽關聯交易的重要通道之一。重大交易報告顯示，2017年11月，百年人壽與渤海國際信托股份有限公司簽署了《渤海信托從化奧特萊斯貸款項目集合資金信托計劃之信任合同》，公司投資10億元，認購渤海信托從化奧特萊斯貸款項目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的信托份額。此次關聯方依然是大連萬達商業管理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關聯交易余額7.19億元。

從百年人壽與萬達系的關聯交易中可以看到，資金流向主要集中向萬達商業地產相關項目，交易結構復雜，通過多層嵌套的私募基金、信托或資管計劃等通道操作，同時部分交易未按規定及時披露關聯關系。這種不透明的交易結構可能導致保險公司無法準確評估底層資產質量，一旦房地產企業出現債務危機（如蘇寧、萬達等），保險公司將面臨巨額損失。

萬達與百年人壽的“愛恨情仇”

為何在這份交易報告中萬達系頻現身影？這與2015年萬達成為百年人壽第一大股東是分不開的。

經歷了2003年-2012年房地產的“黃金十年”，步入2015年，隨著房地產政策調控轉向寬松，房企的融資需求仍然強烈，亟需通過收購金融牌照來獲取低成本資金以支持地產擴張。此時的萬達也是如此。2014年萬達通過受讓國電電力、遼寧時代萬恒等股東的股權，逐步獲得百年人壽約11.55%的股份，并在2015年成為第一大股東。

萬達的入主標志著百年人壽進入“萬達系”時代，但也為其后續的財務困境埋下伏筆。萬達的到來結束了百年人壽自2009年至2014年的持續虧損，實現扭虧為盈，并穩穩地保持了七年的盈利勢頭。從2015年到2021年，百年人壽的凈利潤一路飆升，分別為0.32億元、2.07億元、3.51億元、6.97億元、2.23億元、8.02億元和5.88億元，累計盈利高達29億元。

不過令人大跌眼鏡的是2022年百年人壽突然出現凈虧損，高達27.1億元。到了2023年第一季度，虧損勢頭仍未停止，凈虧損達到10.5億元。同時，百年人壽的凈資產也迅速縮水。從2021年四季度的81.66億元，跌至2022年四季度的3.23億元，再到2023年第一季度，凈資產已轉為負數，達到-4.2億元，這意味著百年人壽已經嚴重資不抵債。截至2023年第一季度，其核心償付能力充足率和綜合償付能力充足率分別下降至64.43%和102.59%，逼近監管紅線。此后，百年人壽暫停披露償付能力報告。

從持續盈利到大額虧損，百年人壽與萬達等股東間的重大關聯交易不無關系。公開信息顯示，在大連國資入主之前，百年人壽一共有17家法人股東，其中約10家為房地產企業，前十大股東中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大連一方地產有限公司、江西恒茂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大連城市建設集團有限公司等均是房地產企業。根據百年人壽公告，萬達集團通過旗下公司持有其11.55% 股權，對應出資額僅9億元，卻在2015年至2020年間累計從百年人壽調用資金超100 億元。

2023年第一季度償付能力報告還顯示，百年人壽17位股東中有高達10位股東的股權被質押或凍結，涉及股份總數達到了50.69億股，這一數字占據了公司全部股份的65.03%。在這其中，大連萬達集團所持有的9億股股票也未能幸免，同樣處于被質押的狀態。

為應對流動性危機、降低負債率，自2017年下半年開始，萬達開始頻繁拋售資產。據國家市場監管總局5月21日公示信息，萬達再次出售48座廣場，交易金額達500億元，由太盟投資、騰訊、京東、陽光人壽等組成的財團接盤。據統計，自2023年起，王健林已累計賣掉了至少80座萬達廣場。

由于房地產投資流動性差，一旦市場下行，保險公司難以快速調整資產結構，導致資本充足率持續惡化。百年人壽的房地產關聯交易模式在行業上行期可能帶來高收益，但一旦市場下行，就會導致流動性危機、償付能力惡化及治理風險。

是催債還是清算？

經歷長期的疲累與傷痛，百年人壽在2024年年初迎來了第一大股東變更。大連財政局旗下的大連金運向百年人壽增資1.1億元，大連金運子公司大連融達再將所持百年人壽10.12%股權，無償劃轉給大連金運；至此，大連金運以11.51%的持股比例超越萬達，成為百年人壽第一大股東。

同時，浦發銀行原副行長王新浩獲批出任百年人壽董事長；曾主導公司壽險改革的太保壽險副總裁戴文浩，則出任百年人壽總裁，“雙浩”的到來，結束了百年人壽一、二把手接近三年的空缺狀態。

面對困局，自2023年起，百年人壽也開啟了一系列自救。一方面，聯合波士頓咨詢制定“啟行工程”五年戰略，打造適應市場需求的價值經營生態。2024年推出“啟行新伙伴”優才計劃擴大個險隊伍；并與華大基因、上海細胞治療、中源協和、海爾細胞庫等企業合作，策劃“保險+健康”；另一方面，加快回籠資產，高位減持權益資產。百年人壽曾大舉投資A股，持有萬豐奧威、嘉澤新能、美凱龍等多家公司股權。2024年初以來，踩上“低空經濟”的萬豐奧威股價一路上漲；當年5月至11月，百年人壽累計減持2.87%公司股份，套現約13.4億元。

此外，為滿足監管要求，也促使百年人壽不得不拋售萬達相關資產，直接觸發此次重大關聯交易報告的發布。2024年銀保監會“償二代”新規要求險企對單一房企投資不得超過凈資產5%，而百年人壽對萬達的風險敞口已達8.7%，明顯超出監管限制。此次重大關聯交易的披露不僅是對此前股東的催賬，更是對歷史的清算。

對此，百年人壽表示，在加強關聯交易前端管控的同時，公司也大力化解存量關聯交易風險，針對關聯交易的歷史性和復雜性，公司組建了專業化的處置團隊，并制定“一戶一策”甚至“一戶多策”的處置方案。除歷史關聯交易資產大部分已完成了安全回收之外，近年來尚有余額的關聯交易資產也已成功回收了數十億，并且對資產增加了包括優質物業抵押、優質主體增信等大量風險緩釋措施，極大提升了資產安全性，未來關聯交易余額將不斷下降。

正如百年人壽所說，未來百年人壽需要以更加穩健的步伐，以如履薄冰的敬畏之心筑牢安全底線，以洞見未來的智慧擘畫發展藍圖，穿越周期。希冀在時代變革的浪潮中，百年人壽能且行且珍惜。（《理財周刊-財事匯》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