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9日，《Circulation》發布了一項美國心臟協會（AHA）針對飲酒和心血管疾病的科學聲明，評估和總結了飲酒與心血管疾病關聯的現有證據，并提出了9項研究空白，對此領域感興趣的伙伴，可以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選題。

鏈接： https://www.ahajournals.org/doi/full/10.1161/CIR.0000000000001341

圖 . 飲酒和心血管疾病

標準杯的定義

在美國，一標準杯的飲酒量（standard drink）通常包含14克純酒精。然而，全球范圍內對標準杯的定義并不統一，范圍從8克到20克不等。由于不同酒類的酒精含量（ABV，酒精體積百分比）存在差異，因此不同酒類的標準杯換算也有所不同。

關于有害飲酒量，各界已達成普遍共識，但對于每日1-2標準杯的適量飲酒，健康風險仍存在爭議。WHO明確指出"任何量的酒精攝入均對健康無益"[1]。加拿大《酒精與健康指南》亦采取類似立場，倡導"量越少越佳"原則，并量化了每周不同飲酒量對應的健康風險[2]。美國《2020-2025年膳食指南》則基于現有證據的不確定性，對少量飲酒的健康影響保持審慎態度，未給出明確結論。

低風險飲酒（Low-risk alcohol use）

美國酒精濫用與酒精中毒研究所（NIAAA）對65歲以下男性設定的低風險飲酒標準為：單日不超過4標準杯（后面簡化為“杯”），且每周不超過14杯；對于女性以及66歲以上男性，為單日不超過3杯，每周不超過7杯。研究表明，在此范圍內飲酒的人群鮮少出現酒精相關健康問題。但需特別注意的是，某些人群應完全避免飲酒（如服用與酒精存在相互作用的藥物、飲酒可能加重病情、孕婦或備孕女性）[3]。

美國藥物濫用與心理健康服務局（SAMSHA）則建議更嚴格的標準：每日不超過1杯且每周不超過7杯，單次飲酒不超過3杯，同時每周至少保持2天完全禁酒。

低到適量飲酒（Low to moderate drinking）

在不同研究中，"低量"、"適量"和"過量"飲酒的界定標準存在顯著差異。多數研究將低至適量飲酒定義為：女性每日不超過1杯，男性每日不超過2杯。一部分研究將適量飲酒定義為每日≥20-40克酒精（略高于2杯），這反映出學界對安全飲酒閾值尚未達成共識。

飲酒與心血管疾病研究的方法學與設計

在大多數研究中，酒精攝入量的計算依賴受試者自我報告，但這種方式對飲酒者的測量準確性較低。酒精的攝入、吸收和代謝受多種因素影響，包括酒的類型、飲酒量、頻率、持續時間、是否伴隨進食以及個體固有特征等。這使得酒精攝入量的精確測量和劑量-反應關系的評估變得困難。此外，不同研究對酒精攝入量的測量和分類方式各異，導致不同研究的數據可比性受限。

為更準確地分析飲酒與心血管疾病的關聯，一些研究開始采用統計方法及更可靠的酒精評估手段。例如：

• 客觀測量工具：如經皮乙醇傳感器、家用尿液檢測試劑以及酒精生物標志物（如磷脂酰乙醇胺）。

• 智能手機追蹤：實時監測飲酒行為并提升研究參與度。

近期一些觀察性研究通過以下策略減少偏倚：

• 納入更年輕的隊列：在生命早期評估基線飲酒情況；

• 排除短期死亡事件：如隨訪前兩年內的死亡病例；

• 限定研究人群：僅分析當前飲酒者。

關于對照組的選擇，Stockwell等[4]指出，不同研究對“非飲酒對照組”的定義（如從未飲酒者、既往飲酒者、偶爾飲酒者）可能導致結論差異——這是觀察性研究固有的局限性，隨機試驗可部分解決此問題。

新興研究方法的應用

試驗模擬（Trial Emulation）：利用觀察性數據模擬隨機對照試驗（RCT）的設計與分析，從而在不實施傳統RCT的情況下評估干預效果[5]。

孟德爾隨機化（MR）：以酒精相關遺傳變異作為工具變量，減少傳統混雜因素影響。但該方法仍存在偏倚風險，如多效性、連鎖不平衡、弱工具變量偏倚及代際效應（即親代表型中的基因型直接影響子代基因型）。統計效力不足可能削弱MR結果的可靠性，尤其在非線性關聯分析中。

但MR與試驗模擬能否有效彌補傳統研究的缺陷，仍需進一步驗證。

飲酒與血壓水平

急性影響

• 飲用1-2杯酒精飲料后的最初數小時內，血壓通常無明顯變化

• ≥3杯時呈現雙相效應：飲酒后12小時內血壓下降，隨后12-24小時血壓升高（收縮壓平均升高3.7 mmHg）[6]

RCT的Meta分析證據
納入36項RCT的Meta分析（2,865名受試者）顯示[7]：

• 每日<2杯 vs 不飲酒：血壓無顯著差異

• 每日≥3杯顯著升高收縮壓和舒張壓（呈劑量依賴性）

• 重度飲酒者（≥6杯/日）攝入量減少約50%時：收縮壓平均降低5.5 mmHg，舒張壓平均降低3.97 mmHg

隊列研究的Meta分析證據

納入隊列研究的Meta分析發現飲酒量和血壓的劑量反應關系[8]，隨訪5.3年發現：

• 每日1杯：收縮壓升高1.25 mmHg（95%CI 0.5-2.0）

• 每日3杯：收縮壓升高4.9 mmHg（95%CI 3.7-6.1）

高血壓發病風險
超過60萬人的劑量反應Meta分析（納入隊列研究）顯示[9]：

• 每日>1杯（12g）時，酒精攝入量與新發高血壓呈線性正相關

• 性別差異：

• 男性：>3-4杯/日后風險趨于平緩

• 女性：>1杯/日即風險上升，且隨飲酒量增加斜率更陡

飲酒與冠狀動脈疾病（CAD）

一項納入83項觀察性研究的參與者個體數據的Meta分析顯示，與參照組（每周飲酒0-25克，約1.78杯）相比，高于此水平的飲酒量與心肌梗死發病率降低相關。然而在排除心肌梗死后，每周≥7杯的飲酒量與CAD風險呈現線性正相關[10]。

早期一項分析劑量反應關系的Meta分析報告指出，相較于不飲酒者，適量飲酒（女性≤1杯/日，男性≤2杯/日）者的CAD發病風險降低14%-25%[11]。

Carr等近期采用證據強度評估方法，通過病例對照研究、隊列研究和孟德爾隨機化研究綜合分析飲酒與CAD的關聯。結果顯示：病例對照研究（27項）數據表明每日0-3杯飲酒量與CAD風險平均降低13%相關；隊列研究（95項）在每日0-3.5杯范圍內顯示的風險降低幅度較小（5%）。該分析所納入的孟德爾隨機化研究未顯示統計學顯著關聯。研究者最終得出結論："隊列和病例對照研究的合并數據顯示，相較于不飲酒者，每日≤50克酒精攝入量與CAD風險降低存在微弱關聯；而孟德爾隨機化研究的合并數據則表明，遺傳預測的酒精攝入量與CAD風險無顯著關聯"[12]。

飲酒與房顫

多項Meta分析證實，過量飲酒會增加房顫風險。工具變量分析表明，在廣泛人群中，飲酒與房顫之間存在因果關聯。目前尚未發現明確的閾值效應，也未發現特定酒類的影響差異，二者關系基本呈線性[13]。關于每日1杯酒是否影響房顫風險，現有數據仍存在矛盾。

不飲酒者的房顫風險似乎低于持續飲酒者，一項針對每周飲酒≥10杯的澳大利亞人的前瞻性隨機試驗顯示，不飲酒組的房顫負荷顯著更低[14]。佩戴持續酒精監測儀的陣發性房顫患者，在飲酒后數小時內房顫發作幾率明顯升高[15]。

未來研究方向

重度飲酒及酗酒對心血管健康有害，戒酒或減少飲酒量可能降低高血壓等特定心血管疾病風險。然而，每日1-2杯的適度飲酒對心血管的真實風險仍存爭議。

目前存在多重未解之謎，以下幾個關鍵領域亟待探索：

• 個體差異：可能受社會經濟地位、人口特征、環境或飲食暴露交互作用、共患病及遺傳因素的影響

• 健康效應的差異：如心血管獲益與癌癥風險的差異

• 行為干預策略：對無酒精使用障礙人群的健康飲酒模式進行優化（當前證據尤其匱乏）

為確立生物學合理性，需進一步研究不同飲酒模式及劑量背后的細胞與分子機制（更多研究空白見下表）。還需采用隨機對照試驗（RCT）這一金標準研究設計，以更準確闡明每日1-2杯輕度至適度度飲酒的真實健康效應。

表. 研究空白

1.女性飲酒與心血管疾病的關聯
目前所有年齡段的女性在飲酒與心血管研究中均存在納入不足或代表性缺失的問題，亟需針對性研究。

2.酒類差異及飲食交互作用

• 需明確不同酒類（尤其是紅酒）對心血管影響的差異

• 探究進餐時飲酒可能產生的協同或拮抗效應

3.酒精與心血管藥物的相互作用
系統評估常用心血管藥物（如抗凝劑、降壓藥）與酒精的藥代動力學/藥效學相互作用

4.中老年人群飲酒模式改變的影響

重點評估中年之后的飲酒量變化對遠期CVD風險的預測價值

5.生物標志物驗證研究
開發客觀監測手段（如尿液酒石酸等）驗證自我報告的數據。例：Domínquez-López等[16]發現葡萄酒攝入標志物尿酒石酸與CVD事件（心源性死亡、心梗、卒中或心衰）風險降低相關

6.長期飲酒模式動態評估

需建立考慮以下因素的前瞻性研究：飲酒行為的時間變化趨勢；混雜因素的累積效應變化

7.疾病特異性機制解析
例如Wood等[10]發現收縮壓僅部分介導酒精攝入與卒中風險的關聯，提示存在其他通路

8.糖尿病合并CVD患者的特殊風險
需明確酒精對這類高危人群的代謝-心血管雙重影響

9.隨機對照試驗（RCT）驗證
通過嚴格設計的RCT確立每日≤2杯飲酒的真實健康效應

參考文獻：

1.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No level of alcohol consumption is safe for our health.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2023. Accessed August 2024. https://www.who.int/europe/news/item/04-01-2023-no-level-of-alcohol-consumption-is-safe-for-our-health

2. Paradis C, Butt P, Shield K, Poole N, Wells S, Naimi T, Sherk A; Low-Risk Alcohol Drinking Guidelines Scientific Expert Panels. Canada’s Guidance on Alcohol and Health: Final Report. Canadian Centre on Substance Use and Addiction; 2023.

3. National Institute of Alcohol Abuse and Alcoholism. Understanding alcohol drinking patterns. 2025. Accessed April 15. https://niaaa.nih.gov/alcohols-effects-health/alcohol-drinking-patterns

4. J Stud Alcohol Drugs. 2024;85:441–452.

5. Am J Epidemiol. 2024;193:75–86.

6. Cochrane Database Syst Rev. 2020;7:CD012787.

7. Lancet Public Health. 2017;2:e108–e120.

8. Hypertension. 2023;80:1961–1969.

9. Hypertension. 2024;81:1701–1715.

10. Lancet. 2018;391:1513–1523.

11. BMJ. 2011;342:d671.

12. Nat Commun. 2024;15:4082.

13. J Am Coll Cardiol. 2014;64:281–289.

14. N Engl J Med. 2020;382:20–28.

15. Ann Intern Med. 2021;174:1503–1509.

16. Eur Heart J. 2025;46:161–172.

文章整理自：Circulation. Published 9 June 2025.

DOI:10.1161/CIR.0000000000001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