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走失，電梯直達安全島

文·劉亞東

母親去世后，父親和我們一起生活了24年，直到去年10月90歲時駕鶴西去。我常獨自坐在那張舊圈椅上，扶手被歲月摩挲得油亮光滑，仿佛還殘留著父親長年端坐的溫度。今天是第一個沒有父親的父親節，陽光透過窗戶灑滿房間，那溫暖卻怎么也照不進心底——父親的身影，已然消逝在時光的長河里。

父親生前

父親生性謹慎，最是憂心我行差踏錯。打我記事起，"少說話"三個字便成了父母最常掛在嘴邊的訓誡。上中學時，不知有多少個寒夜，我總是看到父親披著那件藏青色呢子大衣的身影，在巷口的路燈下默默等候我回家。"做人要守規矩，切莫貪圖小利"，這話他說了千百遍。那時只當是絮叨，而今想來，這些話語早已融入血脈，成了我立身處世最堅定的準則。父親就像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為我照亮前路，使我不至迷航。

而父親更怕的，是成為我的負累。他像一棵在風雨中努力收攏枝葉的老槐樹，生怕自己的存在會遮擋我成長的陽光。年歲愈長，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卻始終固執地不愿驚擾我。去年初春，他開始出現意識模糊，我帶他去醫院檢查，醫生告知他顱內長了腫瘤。病榻上的父親竟帶著幾分愧色，輕聲說："本想熬一熬就過去了，還是驚動你了......"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鈍器重重擊中，他那歉意的低語，比任何責備都更令人痛徹心扉。

父親走后，每當我推開他的房門，望著那張空蕩蕩的圈椅，才真正懂得 " 兩怕 " 的分量。他怕我犯錯，便用一生的謹慎為我鋪就坦途；他怕擾我安寧，便盡力獨自咽下苦痛。這 " 兩怕 " ，是他用一雙溫暖的手，在歲月長河中為我捧出的最完整的愛。

此刻我又坐在那張圈椅上。窗外陽光依舊燦爛，卻再也照不見那個"兩怕"的老人。原來世間最深的父愛，竟藏在這無聲的"怕"字里——怕你迷失方向，又怕成為你的負累。這"兩怕"筑成堅固的堤岸，為我圍出一方寧靜的港灣，讓我能在人生的風雨中安然前行。

父親的"兩怕"，我終于讀懂了，卻已無人可訴。這份沉甸甸的饋贈，將支撐著我在沒有他的歲月里，走好他所期待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