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離奇，跌宕起伏

——評聶茂長篇歷史小說《王船山》的故事情節

文 李國強

小說的故事情節不是一個孤立的要素，它與其它要素水乳交融地構建著小說的整體，與其他要素相比，故事情節承擔著十分豐富的功能。德國哲學家狄爾泰在他的《體驗與詩》里論述揭示了情節與生活的內在聯系：“最偉大的詩人的藝術，在于它能創造一種情節，正是在這種情節中，人類生活的內在關聯及其意義才得以呈現出來?！?亞里士多德指出，情節是對人物行動的模仿；高爾基也認為，情節是人物性格成長的歷史，他們都揭示了情節與人物性格的內在聯系。小說的主題也依附于故事情節，作者在選取素材或者虛構故事情節時，往往隱含著對社會人性的體驗和洞察，滲透著作者的思想情感和價值追求。

聶茂先生的長篇歷史小說《王船山》以王船山的生平為經，詳細地勾勒了王船山所生活的大歷史背景、原生家庭以及科舉、仕途、流亡、交游、治學等經歷。選取一些重大歷史事件如張獻忠、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衡州府的多次激戰、南明政權的抗清斗爭、吳三桂稱帝等故事情節為緯，構建宏大嚴謹的敘事結構。又把小家庭、小人物、婦女、兒童等社會的各階層編織成一個個或鮮活有溫度、或驚悚又跌宕的故事情節將緯度的肌理充實起來，主次分明，渾然天成。把“每個朝廷都是一個江湖，每個知府衙門都有一張蛛網”組成一幅幅慷慨悲壯、有血有肉的畫卷，人物的命運轉折、性情塑造、作者的情感也盡在其中。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復旦大學文科資深教授、博士生導師，魯迅文學獎得主陳思和在卷二的封底推介中說到，長篇歷史小說《王船山》情節起伏，過程跌宕，扣人心弦，真正做到了傳奇性、可讀性與史實性的高度融合，是近年來長篇歷史小說的新收獲。

首先，作者善于抓住重大歷史事件、重大歷史人物來推動故事情節發展。這些重大歷史事件與人物構成的情節框架總體上組成了小說的基本結構。故事情節環環相扣、一波三折，矛盾沖突有起有落，層層遞進，撼人心魄，催人淚下。從故事情節的“縱剖面”來說，作者通過設置不同程度的矛盾，按照刻畫人物形象和表達主題的需要，對重大歷史事件在分量上進行恰到好處的剪裁，以突出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達到層次分明的效果。如在描寫袁崇煥時，重點描寫了袁崇煥作為忠臣良將的能征善戰，而對太監弄權的描寫只用了少數筆墨。在描寫永歷政權時，雖說對王化澄等奸臣也有揭露，但作者還是著重描寫了瞿式耜、何騰蛟、堵胤錫等忠臣良將們的系列故事情節，凸顯了明王朝統治的黑暗昏庸，起到了渲染悲劇氛圍、深化主題的作用，同時使得讀者內心波瀾起伏。

從故事情節的“橫切面”而言，作者對情節的疏密進行藝術上的調整，使得情節有時緊張激烈，悲壯動人，有時節奏舒緩適度，變化豐富，曲折多變，有張有弛。如在描寫張獻忠攻打衡州城時，戰爭場面氣勢恢宏，動人心魄，雙方勝負此起彼伏，跌宕變化。還描寫了姜善棋、衡州學子等救治傷員的描寫，突出了衡州學子們人性善良的一面，也襯托了緊張的戰爭氛圍。在描寫大量難民到處逃命時，“人人臉上露出驚慌的表情和眼神，有人說的什么地方爆炸了，有人說是桂王被人暗殺了，有人說朱屠戶家遭人血洗了，還有人說張獻忠抓了許多人，不聽話者立即處斬……大家都欲逃命，卻不知道往哪里逃命。”中間又大量穿插黑惡勢力“維鷹會”的各種破壞。故事情節的節奏始終在快與慢、緩與急之間自如轉換，再輔之以環境描寫，不僅有效地烘托了戰爭的血腥與殘酷，還使得節奏徐疾適中，畫面逼真。在描寫章曠的抗清的抗清斗爭時，作者給他安排了兄弟章梁降清并與之對陣的情節，不僅充滿了諷刺意味，還充滿了戲劇性的效果，也讓讀者陷入了尷尬糾結的境地。

其次，作者善于制造懸念并把懸念適當延長，使得故事情節曲折離奇，出人意料，讓讀者對人物的遭遇、未知情節的發展變化產生急切的期待與強烈的好奇，高度吸引和保持了讀者的注意力。如全書十幾次提到王朝聘與憨山大師論道，但并沒有直接闡述論道的具體內容，充分吸引了讀者的好奇心與注意力。在張獻忠即將攻打衡州前夕，“王夫之正在緊張忙碌，突然，一名穿著古怪、戴著面具的灰衣人匆匆走近他，塞給他一封密函后，馬上消失了?！按耸呛稳恕?？王夫之感到非常奇怪，他展開密函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小字，看了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三王爺差人來索命，速逃?！蓖醴蛑@了一身冷汗：這個灰衣人是誰？他受誰的指使？送來這么一封密函？密函的內容是真實的嗎？”（《王船山》卷二《苦旅》）同時，作者針對“維鷹會”的設局往往情節復雜，懸念很多，反映了現實與人性的殘酷。

在張獻忠占領衡州不久，“在長沙、衡州、常德等地，張獻忠的大西軍將領接連遇到“蒙面刺客”，八個將領被“蒙面刺客”刺殺?！渌嚫叱?，手段兇殘。他每處死一個將領，都會留下一字條:‘下一個狗頭，張獻忠?！睍卸啻纬霈F“蒙面人”作案，如刺殺高世泰、打死張純熙、毒死王家聘的夫人與孩子，這些蒙面人作者沒有說具體是誰，充分地渲染了恐怖氣氛，加深了讀者對故事情節的印象。

在描寫王夫之與友人的交往時，也往往神秘莫測，如“郭袞冕摸出一張紙條，交給王夫之，紙條正面有一行小字:‘不問因緣,相見是歡。’背面則畫著一幅畫,直指云臺山寺院。郭袞冕不解道:‘每次送紙條的人都不同?！墒?，這人究竟是誰?’王夫之自言自語?！蛑?，不去管它罷?！柮崾忠粨]，道:‘不管怎樣，我們又見面了，這才是最重要的?！€有姜思琴與姜善棋在尚德客棧的神秘工作，以及姜思琴、姜曉書、姜若畫他們的失蹤，書中譚孺人多次問起他們的下落，他們的親人家人也多方打聽和尋找，但均無結果。這些情節的安排，都吊足了讀者的口味。

縱觀整部小說，作者把每一個故事都交代得有頭有尾，情節跌宕起伏，邏輯性強，結尾也往往余味悠長，引人深思。但作者在大膽地追求復雜緊張、曲折離奇的戲劇性效果的同時，又有很多日常生活瑣事的描寫，作者不將情節的戲劇化作為美學追求，不刻意去營造曲折離奇的情節，往往以一種非常隨意的手法，選取日常生活現象中的片段進行加工，使現實中活生生的人和事保持著本來的面目，從而將讀者帶入一個真實的世界?！八ㄍ醮剑┮呀浾莆找吧朗车纳L時令和生長環境，尋找起來得心應手，熟悉大地，親吻泥土，收獲也就必然頗豐?？巢褚彩潜夭豢缮俚氖虑?，握著砍刀，一下、兩下、三下……他的手掌磨出了厚厚的繭子;卷起衣袖和褲腳，拿著自己編織的魚簍，撐著自己扎起的竹筏子，他在山塘中抓魚、取螺，等他渾身沾滿了泥水，魚兒和小螺也就裝滿了籃子?！睗鉂獾纳顨庀⒂鎿鋪恚淹醮綄懙蒙鷦吁r活而接地氣。在描寫王船山與鄭夫人的生活時，“王夫之便頗帶情感地朗誦起來:‘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嵢籼m聽了，觸景生情，她十分真誠道，她要和夫君白首不相離，死后也要埋在一起。王夫之點頭，道:將來帶她回衡州，上南岳，隱居山野，沐晨風，看殘陽，過著散淡日子?！惫澴嗑徛?，平淡自然。作者還大量描寫人物的內心獨白，擴大心理描寫的范圍來表現人物的思緒和感觸，深化小說主題。再穿插一些議論說明、抒情、環境描寫等非情節因素，有意地舒緩情節，文學上呈現出一種多文體融合的藝術形態，情節安排上體現出一種有意淡化的傾向，很好地平衡了曲折離奇與平淡自然的藝術效果的關系。

總而言之，長篇歷史小說《王船山》很好地駕馭了故事情節的處理，以精妙的情節、動人的故事深深地吸引著讀者，又能給讀者生活的真實性與代入感，真正做到了傳奇性、可讀性與史實性的高度融合。

來源：文藝生活 期刊

文藝評論作者簡介

李國強： 青年學者、書法家、詩人。長沙市文藝評論家協會秘書長、浙江省青年書法家協會會員、在《藝術中國》等雜志發表書法評論、文藝評論文章多篇，如《聶茂長篇歷史小說《王船山》的語言藝術賞析》、《大隱于市、超塵脫俗——記隸書大家王超塵》、《博采眾長，承前啟后——略評元暢書藝》，《率真自由—評浮石繪畫》發表于新湖南等。學術專著《錢泳年譜》目前在湖南大學出版社付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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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華 銘

編審｜湘文達

組稿｜湘文達

終稿｜晨見聞

發稿｜湘見文藝評論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