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原,男,1954年1月生,廣東潮州人,無黨派人士。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曾任北京大學中文系主任,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文學講座教授。國內外影響較大的人文學者。2015年2月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本文刊于《教育文匯》2006年4月
【正文】
讀書,讀什么書?讀經典還是讀時尚,讀硬的還是讀軟的,讀雅的還是讀俗的,專家各有說法。除此之外,還牽涉到不同的學科。我的建議是,讀文學書。為什么?因為沒用。沒聽說誰靠讀詩發了大財,或者因為讀小說當了大官。今人讀書過于勢利,事事講求實用,這不好。經濟、法律等專業書籍很重要,這不用說,世人都曉得。我想說的是,審美趣味的培養以及精神探索的意義,同樣不能忽略。當然,對于志向遠大者來說,文學太軟弱了,無法拯世濟民;可那也不對,你想想魯迅存在的意義。
兩年前,香港學者饒宗頤先生在北大演講,提到法國漢學家戴密微跟他說的兩句話:中國文學世界第一;研究中國,從文學入手是最佳途徑。公開發表時,這兩句話都被刪去了,大概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誤解,以為是挾洋人以自重。可后面這句,其實很在理。從文學入手研究中國,照樣可以擴大,可以深邃。而且,我特別看重一點:從文學研究人手,容易做到體貼人微,有較好的想像力與表達能力。所有這些,都并非可有可無,不是裝飾品,而是直接影響你的學問境界與生活趣味。你看外國著名的哲李家、思想家,他們的著作中對于文學經典的引述與發揮,你就明白,中國學者對于文學的閱讀,普遍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淺。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確實應該發揚光大,因此,建國學院,修清史,編《儒藏》,我都沒意見。我想提醒的是,今天談“傳統”,有兩個不同的含義。晚清以降,中國人與西學對話、抗爭、融合,并因此而形成的新文化,已經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新的傳統。比如,談文學,你只講屈原、李白、杜甫、關漢卿、曹雪芹,不講魯迅,行嗎?說到現代文學,因為是我的老本行,不免多說兩句。盡管我也批評五四新文化人的某些舉措,但反對將文化大革命的瘋狂歸咎于五四的反傳統。隨著中國經濟實力以及國際地位的迅速提升,很多人開始頭腦發熱,大談“民族自信心”,聽不得任何批評的聲音。回過頭來,指責五四新文化人的反叛與抗爭,嘲笑魯迅的偏激與孤獨。我理解這一思潮的變化,但也警惕可能的“沉渣泛起”。
說到讀書的策略,我的意見很簡單:第一,讀讀沒有實際功用的詩歌小說散文戲劇等;第二,關注跟今人的生活血肉相連的現當代文學;第三,所有的閱讀,都必須有自家的生活體驗做底色。這樣,才不至于讀死書,讀書死。
古今中外,“勸學文”汗牛充棟,你我都聽了,效果如何?那么多人真心誠意地“取經”,但真管用的很少。這里推薦章太炎的思路,作為演講的結語。章先生再三強調,平生學問,得之于師長的,遠不及得之于社會閱歷以及人生憂患的多。《太炎先生自定年譜》“1910年”條有言:“余學雖有師友講習,然得于憂患者多。”而在1912年的《章太炎先生答問》中,又有這么兩段:“學問只在自修,事事要先生講,講不了許多。”“曲園先生,吾師也,然非作八股,讀書有不明白處,則問之。”合起來,就三句話:學問以自修為主;不明白處則問之;將人生憂患與書本知識相勾連。借花獻佛,這就是我所理解的“讀書的訣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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