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爺咽氣的那天夜里，金家大院里的燈籠全都換成了白色。管家老周顫抖著雙手展開那份泛黃的遺囑，在搖曳的燭光下念道："吾兒金富不肖，難承家業。今將傳家寶'龍鳳玉璧'傳于義子金誠，望其..."

"放屁！"金富一腳踹翻了香案，供果滾了一地。這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瞪著血紅的眼睛，指著跪在靈前的清瘦青年："他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撿來的野種！"

金誠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他記得十五年前那個雪夜，金老爺從破廟里把他抱回來時說的話："這孩子眼神清亮，是個好苗子。"這些年他在金家讀書習武，早把這里當成了家，卻始終融不進金富那個圈子。

"少爺慎言。"老管家擦著汗，"這遺囑是老爺親筆，還按了手印..."

"誰知道是不是這雜種搞的鬼！"金富突然撲向金誠，卻被對方輕巧地側身避開，自己反倒摔了個狗吃屎。眾人慌忙去扶，靈堂里亂作一團。

沒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三姨太玉娘正用絹帕掩著嘴角。這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眼波流轉，目光在金誠挺拔的背影和金富鼓鼓的腰間來回掃視——方才拉扯間，她分明看見金富懷里露出半截玉璧的穗子。

當夜三更，金誠正在偏院收拾行裝。既然兄長容不下他，不如早些離開。忽然房門"吱呀"一聲，玉娘裹著件藕荷色披風閃了進來，帶來一陣甜膩的脂粉香。

"誠哥兒這是要走了？"玉娘自顧自坐在床沿，露出截雪白的手腕，"你義父尸骨未寒，有些人就急著趕你走呢。"

金誠后退半步："姨娘深夜來此，不合禮數。"

"喲，讀書人就是講究。"玉娘忽然壓低聲音，"我瞧見大少爺藏了半塊玉璧，你說奇怪不奇怪？那傳家寶明明該是一整塊的..."

金誠猛地抬頭。義父生前確實說過，龍鳳玉璧合則價值連城，分則一文不值。難道金富為獨占寶物，竟將玉璧一分為二？

"姨娘為何告訴我這些？"

玉娘忽然湊近，吐氣如蘭："我看不慣他們欺負老實人。只要你答應得寶后分我三成，我幫你找另外半塊。"她的手指似有若無地劃過金誠的手背，"聽說...藏在老爺書房的地磚下。"

次日清晨，金家炸開了鍋。金富帶著家丁撞開書房門時，金誠正蹲在撬開的地磚前，手里捧著個紫檀木盒。

"果然是你！"金富一把奪過木盒，"昨夜庫房失竊，丟了不少金銀，原來家賊難防！"打開盒子，里面卻只有半塊青玉雕成的龍紋璧。

老管家驚呼："這、這是老爺的..."

"好??！偷了傳家寶還想栽贓我？"金富突然從袖中掏出另半塊鳳紋璧，"大家看清楚了，我這半塊一直隨身帶著！"

金誠如遭雷擊——玉娘騙了他！昨夜她分明說金富藏了龍紋璧...

"報官！把這賊骨頭送官！"金富的叫嚷聲中，金誠被五花大綁。經過玉娘身邊時，他看見這個女人正對著菱花鏡描眉，嘴角噙著抹詭異的笑。

公堂上，縣令驚堂木拍得震天響："金誠！你義兄告你偷竊傳家寶，毒殺養父，可有話說？"

金誠這才知道，義父的尸體驗出了砒霜。他急得雙目赤紅："大人明鑒！義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會..."

"證據確鑿！"師爺捧上個紙包，"在你房里搜出的砒霜，與金老爺所中之毒一致！"

圍觀百姓嘩然。誰也沒注意，衙役隊伍里有個獨眼老漢正死死盯著金富腰間晃蕩的玉佩，獨眼里閃過精光。

寒冬臘月，金誠戴著二十斤重的木枷被發配邊疆。行至黑松林時，突然躥出幾個蒙面人，三兩下打跑了差役。為首的黑衣人扯下面巾，竟是那個獨眼老漢！

"寧少爺，老奴找得你好苦啊！"

金誠懵了。老漢顫抖著掏出一塊褪色的紅肚兜，上面繡著"寧"字："二十年前寧家滿門遇害，老爺拼死把您拋出院墻...金老爺是您父親的結拜兄弟啊！"

原來當年金老爺為保護摯友遺孤，故意對外宣稱是撿來的孤兒。而真正的金家傳家寶，早被寧家老太爺熔了鑄成金佛——就是現在玉娘屋里供奉的那尊！

"那...現在的龍鳳玉璧？"

"贗品！"老漢冷笑，"金老爺發現大少爺勾結山賊，故意做了假玉璧試探。沒想到他們連親爹都敢害！"

與此同時，金府張燈結彩——金富正宴請縣令，慶祝除掉眼中釘。酒過三巡，師爺突然倒地口吐白沫，癥狀與金老爺一模一樣！

"酒里有毒！"賓客四散而逃。金富正要辯解，脖頸突然一涼。玉娘握著滴血的簪子嬌笑："多謝大少爺幫我背了弒父的罪名。現在，傳家寶和家產都是我的了..."

她哼著小曲去開密室，卻見那尊金佛不翼而飛。墻上用血寫著："善惡到頭終有報"。

三年后的清明，重修一新的寧府祠堂里，金誠——現在該叫寧誠了——正在上香。身后站著獨眼老漢和十幾個寧家舊仆。供桌上擺著那尊金佛，燭光映照下，佛肚上"寧氏永昌"四個篆字清晰可見。

"老爺！"管家匆匆跑來，"金家大院走水，聽說玉娘困在里頭..."

寧誠望著遠處沖天的火光，輕輕放下茶盞："去救火吧。告訴鄉親們，救出人的，賞銀十兩。"

火滅了，人們在廢墟里找到個鐵箱。打開一看，是半塊焦黑的龍紋玉璧——和寧誠手中那半塊鳳紋璧恰好是一對。原來當年金老爺早將真玉璧一分為二，假的留給貪心人，真的留給有緣人。

秋風起時，寧誠在院中教孩子們讀《三字經》。有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舉起塊亮晶晶的東西："舅舅，我在井里撈到這個！"

陽光透過那物事，在地上投出個清晰的"寧"字。寧誠笑了，原來義父說的傳家寶，從來就不是什么玉璧金佛，而是這生生不息的善念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