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肇慶的如畫勝景，星湖的靈秀風光，激發了人們豐富的創作熱情。多少名家學者以筆成文、以文敘事、以事述懷、以懷寄情，成就了無數文學藝術佳作。“山水之間有清契，林亭以外無世情。”讓我們一起在山水中閱讀，在詩文里徜徉……

《劍花賦》

放歌

七星巖的石頭是會呼吸的。那些嶙峋的石灰巖從地脈里涌出千萬年，不知被誰種下了星芒，竟在石縫間萌出碧綠的劍鋒。這些梭角分明的肉質莖節節攀升，像被凝固的翡翠瀑布倒懸山崖，又似古戰場上遺落的青銅劍陣，在風霜里生出蒼苔。

△梁亮 攝

我曾見暮色四合時，劍花在石壁上悄然抽蕊。月光漫過山巖之巔，銀紗似地籠罩住那些粉白式的花苞。它們不似尋常花卉羞怯蜷縮，反而昂首剌破夜空，將花辨舒展成十二道裂缺的銀河。花心探出鵝黃蕊絲，幌若星子墜入深潭泛起的漣漪。這盛況是帶著聲響的，仿佛能聽見石髓深處傳來遠古的劍鳴，難怪又被稱作“霸王花”。

樵夫說這些花只在子夜吐芳，雞鳴前便斂去光華。更令人驚嘆的是它能把腰身挺直不斷向上攀升，像一把鋼尺伸向天空，難怪有人又叫它“量天尺”。原是它趁著夜色悄悄丈量星辰的軌跡。最古老的巖縫里生著幾株灰褐色的老樁，裂痕里沉淀著百年光陰。新抽的嫩枝卻翠得能滴下晨露。它們的根系在石髓中蜿蜒成隱蔽的河流，把花崗巖的冷硬釀成瓊漿。

△航記 攝

驟雨初霽時，整片石崖都浮動著清苦的芬芳。那些被雨水打落的花盞躺在青石上，依然保持著向天而歌的姿態。采藥人踩著濕潤的苔痕經過，竹簍里裝滿了涼曬后的干花，嶺南去濕茶正需要這味峭壁上的寒涼。而石壁上新結的蓓蕾早己頂著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小的彩虹，預示著將會開出更加艷麗的花朵。

七星巖上的劍花是我的偶像。西江的風，星湖的水，滋潤著它的生命，而鋼鐵般堅硬的巖石，卻煉就了它頑強的意志。我無數次貯立在山巖前面，欣賞著它的英姿，默默地與它對話。我雖然做不了“霸王花”，也成不了“量天尺”，但甘愿做一棵小草，扎根在它周圍的石縫中，勇敢地接受風雨的洗禮，為大地添一點綠。

嶺南風骨的詩意書寫

一一讀張放散文《劍花賦》

一

《劍花賦》的散文特色?

七星巖的石頭確實會呼吸。那些嶙峋的石灰巖不僅是地質運動的產物，更是一個個活著的生命體，它們以千年為單位的呼吸節奏，孕育出了峭壁上最倔強的生命——劍花。這種被樵夫稱為“霸王花"、采藥人喚作“量天尺”的奇異植物，在嶙峋石縫間演繹著超越植物學定義的生命詩學。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生存條件最優雅的反叛。

1、物我交融的生命觀照?

《劍花賦》以七星巖特有的劍花（量天尺）為載體，超越了普通詠物散文的范疇。作者將這種植物擬作"凝固的翡翠瀑布"、"青銅劍陣"，又賦予其"昂首剌破夜空"的霸王氣概，使自然物象與人文精神渾然一體。文中"根系在石髓中蜿蜒成隱蔽的河流，把花崗巖的冷硬釀成瓊漿"等表述，展現了他對頑強生命力的哲學思考。

2、時空交疊的敘事美學?

暮色中劍花的綻放，是自然界最壯麗的獨幕劇。散文通過"暮色四合時"、"子夜吐芳"、"驟雨初霽"等時間節點的精準捕捉，構建出劍花生命的儀式感。尤其"最古老的巖縫里生著幾株灰褐色的老樁"與"新抽的嫩枝卻翠得能滴下晨露"的并置，形成跨越百年的時空對話，體現了作者對嶺南地質記憶與當下生命狀態的共時性書寫。

3、剛柔并濟的地域表達?

文中既有力透紙背的"劍鋒"意象，又有"花心探出鵝黃蕊絲"的柔美細節。這種剛柔相濟的筆法，恰是肇慶地域性格的寫照——西江的浩蕩與星湖的婉約，石灰巖的冷峻與亞熱帶植被的蔥郁，都在作者的文字中得到辯證統一。結尾處"甘愿做一棵小草"的自我定位，更凸顯了嶺南文化中謙遜而堅韌的精神內核。

△麥健聰 攝

二

地域文化影響?

1、自然書寫的范式意義?

《劍花賦》將七星巖這一地理標志轉化為文化符號，必將影響后來肇慶作家的創作路徑，肇慶文壇將涌現出一批以鼎湖山、西江、賀江等本土景觀為題材的生態散文，形成了具有辨識度的"嶺南山水散文"流派。

2、民間智慧的文學轉化?

散文中樵夫稱"霸王花"、采藥人制"去濕茶"等細節，體現了張放對嶺南民間知識的重視。這種將民俗元素提升為文學意象的創作方式，為地方文化保護提供了審美范本。

3、城市精神的文學建構?

作者通過劍花"在風霜里生出蒼苔"卻"不斷向上攀升"的形象，隱喻了肇慶這座古城在現代化進程中的精神堅守。這篇散文可以成為解讀肇慶城市氣質的重要文本。

△七星劍花湯。圖源：多彩肇慶

三

時文學史價值?

《劍花賦》這篇散文，余以為實現了三個維度的突破：一是在文體上融合了賦的鋪陳與散文詩的凝練；二是在主題上將地方性知識升華為普世生命哲理；三是在審美上創造了"石魄花魂"的嶺南意象譜系。這篇散文，如同它所描寫的劍花一般，在嶺南文學的巖縫中生長出超越地域的文學光芒。

最后，作為作者"偶像"的劍花，提供的不是盲目崇拜的對象，而是一種生命可能性的示范。"鋼鐵般堅硬的巖石，煉就了它頑強的意志"~這句話道出了困境與成長之間的辯證關系。作者甘愿做劍花旁的小草，不是放棄成為"霸王花"的野心，而是領悟了生命各有其位的真諦。這種認知，比單純的仰慕更為珍貴。

七星巖的劍花教會我們：生命的價值不在于所處的位置高低，而在于是否活出了自己的高度；不在于獲得多少關注，而是否保持了內心的方向；不在于存活時間的長短，而是否在每個階段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些峭壁上的劍花，用最少的土壤活出了最豐盈的生命形態，這或許就是它給予這個浮躁時代最珍貴的禮物~在局限中活出無限的生命詩學。

阿牛哥

2025.5.11

(阿牛哥，原名李桂強，《中國美術市場報》總編輯）

◆ 編輯：鄒泳琪

◆ 一審：龍愛文 陳楚

◆ 二審：鄧俊麗

◆ 三審：童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