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編者在瀏覽評論的時候，看到了一條長評：

這位讀者認為，先秦時期沒有出現“我”這個稱呼。

真是這樣嗎？

古人怎樣自稱？

的確，“我”，是現代漢語里最常見的第一人稱代詞。

但是，今天的人們常用“我”，并不代表過去的人們就不用“我”。

先秦典籍里，“我”，比比皆是，舉幾個例子：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論語·述而》）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詩經·小雅·鹿鳴》）

·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孟子·梁惠王上》）

從字形上追根溯源，“我”，早在甲骨文里就已經出現了，是這個樣子的：

金文里，則是：

像不像武器或者拿著武器的人？

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認為：“契文‘我’象兵器之形，以其柲似戈，故與戈同，非從戈也?！卑凑兆至x發展的規律，“我”，本義是兵器、武器，引申出持戈守衛、武裝守土以及殺伐之意，后來本義和引申義逐漸消失，假借為第一人稱代詞?！墩f文解字》釋“我”：“施身自謂也?！?/p>

由此，“我”與其本義也保留著聯系，常表示“我方”“我軍”“我國”等意義，比如《墨子·魯問》：“吾恐齊之攻我也?！薄蹲髠鳌でf公十年》：“春，齊師伐我?！边@種用法，也延續到了現代漢語里。此處的“我”，不能用其他自稱代詞來替換。

古代漢語里，還有哪些常見的第一人稱代詞呢？

跟“我”使用頻率一樣高的，還有“吾”。

這個字，《說文解字》釋為“我，自稱也”。有趣的是，“吾”這個自稱代詞，也和武裝防衛有關?！逗鬂h書·光武帝紀上》注和《廣韻·模韻》都解釋：“吾，御也?！睗h代有“執金吾”官名。應劭《漢書·百官公卿表上》云：“中尉，秦官，掌徼循京師，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金吾’?！鳖亷煿抛⒁龖空f：“吾者，御也，掌執金革，以御非常?！薄独m漢書·百官志四》解釋“執金吾”：“吾猶御也?！弊苑Q的“吾”，當由“防御”的“吾”假借而來，逐漸成為與“我”并行的自稱代詞。

除了“我”“吾”之外，“余”“予”，也是古漢語中常見的自稱代詞。盡管都是稱“自己”，但是，它們的使用，也不是隨心所欲的。像是“余”比“予”，語氣一般要謙虛自抑一些。用法上，“我”和“余”“予”可以用作主語、賓語、定語；“吾”，可以用作主語、定語，一般不用作賓語。比如說，《莊子·齊物論》里的“今者吾喪我”，不能換成“今者吾喪吾”或“今者我喪吾”。但是，如果在否定句里，賓語放在動詞前邊，又可以用“吾”了，如：“不吾知也?！保ā墩撜Z·先進》）“何不吾諫？”（《左傳·哀公十一年》）

還有一個在影視劇中經常聽到的自稱代詞——“朕”。盡管《爾雅》郭璞注稱“古者貴賤皆自稱朕”，但在已見文獻里，沒有找到平民百姓自稱“朕”的例子，這仍是一個屬于王侯貴族階層的自稱代詞，如屈原《離騷》：“朕皇考曰伯庸?！?/p>

屈原像

屈原就是出身貴族。秦始皇之后，“朕”成了皇帝的專用自稱代詞。也有皇太后自稱“朕”的，如《后漢書·和殤帝紀》，皇太后下詔：“今皇帝以幼年，煢煢在疚，朕且佐助聽政。”

所以，如果要創作古典題材的文字作品，實在拿不準自稱代詞的時候，就用“我”吧！

古人怎樣稱呼對方？

現在我們和人說話，稱呼對話方，一個“你”字就夠用了；在中國北方地區，通常加一個尊稱“您”。

而在古代，第二人稱代詞，有“女(rǔ)”“汝”“爾”“而”“若”“乃”等。

都是第二人稱代詞，用法同樣也存在差異：

“女”作為對稱代詞的歷史，大約到西漢就結束了。

直稱對方“爾”，有輕視不敬之意，除非是長輩對晚輩，以“爾”的復數形式“爾輩”“爾等”稱呼，會表示出更強的鄙視不敬之意。同樣流露輕蔑意味的，還有“若”。

“而”，借用為對稱代詞，主要是在戰國時期。以“而”稱呼對方，有一定的親密意義。

“乃”，在《尚書》《左傳》中比較多見，多用于典雅場合。

中古時期，第二人稱代詞基本統一于“汝”和“爾”，其中，“爾”逐漸寫為“你”，宋代，還出現了借為女性對稱代詞的“妳”。

順帶一提，在重視禮儀的古代，當要表示尊敬或客氣的場合，第二人稱代詞常被敬稱替代。

比如，臣對君，稱“君”“王”“大王”；在秦始皇之后，稱皇帝為“陛下”。

對一般人的尊稱，常見的有“子”“君”“足下”“公”。

對有官爵者，以位相稱。如“將軍”“丞相”。

對年長者，稱“先生”。

長輩對晚輩，位高者對位卑者，可以直呼其名；如果是對平輩，則呼其字。

古人對第三方如何稱呼？

和第一、第二人稱代詞相比，第三人稱代詞相對沒有那么豐富，常用的有“其”“之”等?！捌洹?，約等于“他的”“她的”“它的”；“之”，略等于“他”“她”“它”。

漢代以后，方言第三人稱代詞“伊”“渠”“他”，逐漸產生并盛行起來。最終，“他”，取得主流地位，成為通用的第三人稱代詞。

但是，長期以來，第三人稱代詞里，沒有用來專指女性的。而今天我們通用的“她”，字形，在南朝顧野王《玉篇》中已出現：“她，古文姐字?！边@與人稱代詞的“她”，是沒有什么關聯的。

真正賦予“她”字新生的，是近代著名詩人、語言學者劉半農先生——

近代，隨著西方文化引入，翻譯西方文學作品時，漢語中沒有一個與“she”相對應的詞，因此最初“she”常譯成“他女”或“那女的”；后來，人們借用吳方言中的“伊”，來代表單數的女性，所以魯迅等作家的作品中，多以“伊”來指代女性。

劉半農像

1920年，劉半農提議把古語中的“她”字作為女性第三人稱的書面字，并將這個字的讀音定為“tā”。劉半農自己還在一首白話情詩中，首先用“她”，這就是著名的《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飄著些微云，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微風吹動了我頭發，教我如何不想她！

目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目光。

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經趙元任譜曲，這首歌廣為傳唱，帶動了“她”字的流行，幾經波折，人們最終接受了以“她”來代替“伊”。

到了當代，在具體運用時，“她”，已經超越詞匯意義，可用于稱代自己所敬重和喜愛的事物。這已是“他”所不具備的功用了。

以上，是就著讀者的疑問，對于人稱代詞問題的一些簡單介紹。

有哪些人稱代詞，是您覺得很有意思，可以跟大家聊聊的？

比如，在您的家鄉話里，有沒有特別的詞語指代“你我他”？

歡迎在評論區分享。

來源：中華書局三全本微信公眾號

新媒體編輯：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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