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大壯，今年二十七，在村里算老光棍了。

家里兄弟三個，我最小，上面?zhèn)z哥都娶了媳婦，跟爹媽擠在一個院兒里。

我這人吧，年輕時候吊兒郎當，不愛下地，就愛跟村里那幫老爺們兒賭個小牌、吹個牛，兜里常年比臉干凈。

嫂子們見了我，眼皮都不抬，吃飯時我要是湊過去，大嫂準得摔筷子：“三弟，鍋里就這點兒粥，你要不嫌棄就喝，嫌棄就自個兒想轍去。”

二嫂更直接，背地里跟我哥嘀咕：“你這兄弟啥時候能娶上媳婦？可別賴在咱家不走。”

村里沒人待見我，見了我都繞著走，嫌我沒正形。

我也不在乎，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直到有天，鄰居王叔把我堵在村口。

王叔跟我爹是過命的交情，我爹走的時候，拉著王叔的手讓他多照應我。

王叔叼著旱煙袋，瞇著眼瞅我，突然“呸”地吐了口唾沫：“大壯！你個兔崽子！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兒！你爹要是還活著，能讓你這么糟踐自個兒？”

我梗著脖子：“王叔，我咋糟踐自個兒了？我樂意！”

“樂意？”王叔猛地把煙袋鍋往石頭上磕得邦邦響，“你樂意打一輩子光棍？樂意看你嫂子們給你甩臉子？樂意等你老了，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你瞅瞅你哥，人家起早貪黑種地，媳婦孩子熱炕頭，你呢？天天蹲墻根兒跟那幫二流子混，能混出個啥來？”

我被他罵得抬不起頭，嘟囔著：“我也想干活啊，可干啥都掙不著錢……”

“掙不著錢是因為你沒腦子！”王叔指著我的鼻子，“跟你說多少回了，學門手藝！村里李老三養(yǎng)兔子都蓋新房了，你眼瞎看不見？我跟你說，人啊，得先自己立起來，別人才會瞧得起你！你再這么混下去，別說娶媳婦，墳頭草都得比人高！”

這話跟刀子似的扎我心窩子。我想起我爹臨終前的眼神，想起嫂子們嫌棄的表情，心里頭突然就不是滋味了。

我搓著衣角，悶聲問：“王叔，你說……我學養(yǎng)兔子，能成不？”

“成不成看你自個兒！”王叔見我松了口，語氣緩和了些，“你要真肯學，明兒就跟我去李老三那兒看看，人家咋喂料咋清圈，咱笨鳥先飛，還能餓死？”

打那以后，我真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天不亮就跟著王叔去李老三的兔場，掃兔糞、拌飼料、學配種，手上磨出了繭子，衣服上總帶著兔子味兒。

村里人見了都稀奇：“喲，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也不搭理，埋頭干活。

王叔手把手教我，啥時候該給兔子打疫苗，啥時候母兔該下崽了，我都拿個小本本記下來。

慢慢的，我也摸索出了門道，自己搭了個兔棚，買了幾只種兔，像模像樣地干起來。

過了大半年，鄰村傳來消息，說老陳家的閨女秀兒成了寡婦。

秀兒剛結婚不到一年，男人下地干活摔斷了腿，感染沒治好，走了。

村里人嚼舌根，說秀兒克夫，誰娶誰倒霉。我聽了這事，心里頭卻動了心思。

我這條件，正經姑娘誰看得上？秀兒雖是寡婦，可聽說長得挺俊，手腳也麻利。

有天傍晚，王叔來我兔棚，瞅著我喂兔子，突然問：“大壯，聽說鄰村秀兒的事了？你……怕不怕？”

我擦了把汗，嘿嘿一笑：“王叔，我怕啥？我光棍一條，窮命一條，她要真克夫，咋不克我呢？再說了……”我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娶她不用彩禮，她娘家巴不得她早點嫁出去，我這不是機會么。”

王叔嘆了口氣：“你啊，心里有數就行。

秀兒那姑娘我見過，挺本分的，就是命苦。你要是娶了她，可得好好待人家，別再像以前那樣混。”

我急忙點頭：“王叔，你放心！”

沒幾天，王叔就幫我去說媒了。

秀兒娘家果然沒提啥要求，就盼著趕緊把她嫁出去。

婚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秀兒揣著個小包袱就進了我家門。

剛進門那幾天，村里人都等著看我笑話，說我遲早得被克死。

可誰也沒想到，這秀兒真是個持家的好手！她一進門，就把我那亂七八糟的兔棚歸置得井井有條，該消毒消毒，該分籠分籠。

家里更是被她打理得干干凈凈，頓頓有熱乎飯吃。

我以前回家冷鍋冷灶，現在一進門就能聞到飯菜香。

秀兒還不嫌棄兔子味兒，沒事就幫我喂兔子，撿兔毛，甚至比我還上心。

有回我跟她說：“秀兒，委屈你了，跟我過這窮日子。”

秀兒一邊給兔子拌食，一邊頭也不抬地說：“窮怕啥？只要肯干活，日子總能過好。我以前那男人……唉，不說了。跟你過，我踏實。”

我心里頭暖烘烘的。我倆一起侍弄兔子，她腦子活，見兔毛能賣錢，就跟我商量著多養(yǎng)長毛兔，還學著織兔毛襪子手套，拿到集上去賣。

慢慢的，兔棚越擴越大，錢也越賺越多。不到三年，我們就蓋了新房，買了拖拉機。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見了我就夸：“大壯啊，你真是命好！娶了個好媳婦，又發(fā)了家！”“可不是嘛，以前都說秀兒克夫，誰知道人家是旺夫命！跟了大壯，日子越過越紅火！”

我每次聽了都嘿嘿笑，心里頭清楚，哪是我命好？是我聽了王叔的話，沒再瞎混；是我娶了秀兒，她拿心待我，跟我一起拼命干。

現在我跟秀兒有兒有女，兔場辦得風生水起，再沒人提“克夫”那茬兒了。

有時候我跟秀兒坐在新房的門檻上，看著滿院跑的兔子，就覺得這輩子，最對的事，就是當年聽了王叔的罵，還有，鼓起勇氣把她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