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86年，42歲的王獻之躺在病榻上，道士手持桃木劍立于床前，沉聲問道：“可曾做過虧心事？”王獻之突然睜大雙眼，十指死死攥住錦被：“此生只愧一事！”

王獻之，東晉書法家，是王羲之第7個兒子。

公元349年，瑯琊王氏與高平郗氏聯姻。

定下王獻之和郗道茂的婚事。

兩人自幼相識，青梅竹馬。

在期盼中，王獻之終于等到迎新婦進門的這一天。

這一日，烏衣巷張燈結彩。

17歲的王獻之掀開紅蓋頭，燭 光映著郗道茂含羞的面龐。

他忽然想起幼時練字，表姐總悄悄往他袖中塞蜜餞。

如今那雙手正微微顫抖著，將合巹酒遞到他唇邊，輕聲喚著他：“郎君。”

他歡喜非常，雙眼只盯著眼前的嬌娘。

邊上婢女都抿嘴輕笑，說從未見過如此的新郎。

郗道茂晲了他一眼，眉眼之中也都是笑意。

婚后，兩人琴瑟和鳴。

王獻之每日早起研墨，郗道茂就站在案邊為他鎮紙。

有時寫到日頭西斜，妻子便默默端來溫熱的羹湯。

建康城里都說，這對夫妻就像王羲之寫的《蘭亭序》，字字相映成趣。

那年冬天特別冷，王獻之在書房給友人寫信，凍得手指發僵。

郗道茂抱著新做的棉袍進來，往他手里塞了個鎏金手爐。

“娘子的手怎么比我還涼？”王獻之握住妻子的手哈氣，炭火在銅盆里噼啪作響。

但他們的幸福，卻引起另外一個女人的嫉妒，自此開啟三個人的悲慘命運。

這個女人就是新安公主。

她跪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兒臣只要王獻之！”

司馬昱看著最寵愛的女兒，想起十年前她下嫁桓濟時的淚眼。

桓濟是桓溫的次子，當時桓溫權傾朝野，家族勢力龐大。

司馬昱為了鞏固皇權，明知女兒心中傾慕王獻之，卻還將她許配給了桓家。

后來，桓濟因參與謀殺叔父桓沖而失敗，被流放長沙。

新安公主借此機會與他合離，這才擺脫桓家。

想到她婚事不遂，皇帝的手指敲在紫檀案幾上，終于下定了決心。

王獻之盯著詔書上“停妻再娶”四個字，幾乎要把絹帛捏碎。

看著妻子轉身抹淚的清瘦背影，他一把將她保住：“我絕不會娶什么公主，我心里只有你！”

淚眸中，郗道茂搖了搖頭：“可這是圣旨，不可違逆！恐會累及家族！”

“那又如何！”王獻之冷笑起來，心里已有了主意。

這一日，郗道茂突然看到丈夫房中青煙彌漫。

她沖入房內，卻看到丈夫抓起案頭艾草，猛地按向腳背。焦糊味瞬間彌漫書齋。

“快叫郎中！”郗道茂驚呼。

王獻之疼得冷汗涔涔，卻一把拉著她的手腕，扯出笑容：“瘸了就不用當駙馬了……”

郗道茂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沒想到，王獻之竟然想到自殘這種方式。

很快，王獻之足有惡疾的消息傳入皇宮。

新安公主冷笑：“便是癱了，本宮也要他作駙馬！”

她喜歡的是他的臉和才華，又不是腳。

當年驚鴻一瞥，她至今難忘。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風 流蘊藉，乃一時之冠”的王獻之。

幾日后，皇帝的特使踹開了王家大門。

王獻之還想抗爭，卻被郗道茂拉住。

在對視中，他看到愛妻絕望的雙眸。

他們不僅僅只有自身，他們背后都有家族。

如若真惹怒皇帝，那就是吵架滅族之禍。

強權之下，他們無路可去。

當時郗道茂的父親已經過世，她只能投靠伯父郗愔。

王獻之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郗家老仆哽咽著勸：“郎君回吧。”

他看著愛妻消瘦的背影，心都碎了。

公元373年，王獻之休妻迎娶新安公主。

他官至中書令，相當于副宰相，是兄弟幾個中官做的最大的。

可他始終心緒不寧，總在半夜驚醒。

公主府雕梁畫棟，卻掩蓋不住他的擔心。

每每驚醒，他會跑到院中，看向南方。

那是郗道茂離去時走的方向。

他現在只希望妻子能保重身體，不可多思多慮。

但他這心愿，終是被打破。

7年后，郗道茂因抑郁成疾，病逝在家中。

聽聞噩耗，王獻之痛不欲生。

愈發懊悔自己當年的決定。

他寫下《奉對帖》《思戀帖》，只為傾盡自己對愛妻的思念。

公元386年，42歲的王獻之一病 不起。

他躺在病榻上，道士手持桃木劍立于床前，沉聲問道：“可曾做過虧心事？”

王獻之突然睜大雙眼，十指死死攥住錦被：“此生只愧一事！”

他恍惚看見16歲的郗道茂站在喜轎前，正笑盈盈的看著他。

道士的誦經聲變得遙遠。

他努力抬手想抓住那片紅色衣角：“當年我就不該松手……”

話音未落，窗外秋雨驟急。

一代書法家懷著無盡的悔恨離世。

新安公主氣得砸了滿屋的瓷器，最后失聲痛哭。

她和他成婚多年，甚至育有一女，卻始終得不到他的展顏。

她知道王獻之眼神中的期盼，他要的從來不是建康城的繁華，而是會稽山下的孤墳。

這場悲劇里沒有贏家。

新安公主守著一具行尸走肉，雖得到了人，卻得不到真心。

郗道茂在寄人籬下中凋零，郁郁而終。

而王獻之，至死都在家族和權力夾縫中苦苦掙扎。

當我們在看到《思戀帖》瀲滟模糊字跡時，或許該記得這些墨跡里，藏著怎樣痛徹心扉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