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泰豐(中宣部原副部長、中國作協原黨組書記、副主席):
孔子是中國第一個大編輯,他編輯整理了《詩經》。楊曉敏是中國小小說的第一個大編輯,他編輯了中國小小說這部大書。但孔子只是“述而不作”,而楊曉敏是既述又做,既搞理論研究,也重辦刊傳播。小小說是“短中見長、小中見大、微中見情”的藝術。楊曉敏的可貴之處在于:在小小說文體上敢于大膽地創新,在工作實踐中又苦苦求索,而且具備鍥而不舍的韌勁,對小小說文體理論的構建付出了汗水和心血。從這個意義上講,楊曉敏的小小說事業,意義非凡。
雷達(中國作協創研部原主任、著名評論家):
楊曉敏的 《小小說是平民藝術》是一部富于實踐品格的、建立在大量閱讀經驗和文本分析基礎上的、關于小小說文體理論的建設性著作。把小小說定位為“平民藝術”是楊曉敏一貫的核心觀點,在小小說這個年輕的、新興的、理論準備還相對薄弱的文體領域里,這部著作顯然具有一種奮力開拓的品質。他關于小小說的全部理論,都是與他20余年編輯生涯中的各種感悟、與他對小小說的地位的苦苦思索、與他為小小說作品的審美價值的大聲呼吁密切相關的。
吳秉杰(中國作協創研部原主任、著名評論家):
楊曉敏對小小說的很多思考和他提出的一些重要命題,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同的意見。我們通常對文化分為“兩分法”:“雅文化”和“俗文化”。楊曉敏卻分為“精英文化、大眾文化、通俗文化”,他為什么一定要再多出來一個分類呢?把小小說定位于大眾文化,將它與通俗文化區分開來,我覺得應該跟他對小小說的藝術要求是相關的。所以說,楊曉敏的很多思想,都具有現實意義和時代意義。要理解他的這些觀點,一定要和我們生活的大時代聯系起來。
胡平(中國作協創研部原主任、著名評論家):
楊曉敏認為小小說文體的文化意義大于文學意義,教育意義大于文化意義,社會意義又大于教育意義,就是一個令人震驚的觀點。通常小小說理論家們習慣于反復論證小小說的文學性,致力于維護它的正統地位,而楊曉敏的思路則顯得更為開闊,他認為文變染乎時序,文化閱讀與文學閱讀的界限正在不斷被打破,拘泥于傳統小說觀念,也許恰恰會使小小說喪失自身生動的時代感。他看待小小說社會功能的觀點也與眾不同,在堅持其藝術價值外,更看重其對于提高大眾文化水平、審美鑒賞能力、提升國家整體軟實力的作用。所以,他關于小小說的理想是一種難得的宏觀的文化理想,也更具現代色彩。
梁鴻鷹(《文藝報》總編輯、著名評論家):
在文壇上,做一件事情之堅韌、堅持、堅定,能夠到楊曉敏這個份上,大概是不多的。楊曉敏把小小說事業與強國的理想聯系起來,不但推進了一種文體成長、發育和繁盛,而且也啟動了一大批民眾的文化自覺,我覺得從這個角度上認識楊曉敏及其從事的事業,也許不無意義。當代優秀小小說與民族文化的核心精神是一脈相傳的,那些越是關注民生、傳揚美好的作品,那些越是以樹立高潔品格、弘揚崇高精神追求的作品,越能得到群眾的認可。
何向陽(中國作協創研部主任、著名評論家):
我曾引用楊曉敏先生新作中的一個觀點,他說“一個政治家、軍事家和實業家,不是誰都可以有機會擔當的,然而作為一介書生,只要心向往之,就能以‘智力資本’來完善人生”。我認同“智力資本”這個詞匯。一介書生,以一己智力資本,來介入整個民族的文化創造,這是自有文字以來中華歷史上多少熱血的士大夫和知識分子以生命押在上面的事情。現在,我仍愿以此作結此文。是的,從來都是,因有熱血之人,方有萬世不朽的濃情文章。
何弘(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主任、著名評論家):
在文學發展史上,好像從來沒有一種文體的發展與一個人聯系得如此緊密,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一種文體的走向產生如此深遠和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影響。對于中國小小說的發展,楊曉敏的推動是全方位的,缺了任何一個方面可能都不會有今天的繁榮局面。在楊曉敏為小小說發展所做的諸多貢獻中,最有意義的一點就是他確立了小小說的文體定位、界定了小小說獨立的文體特征。正因如此,楊曉敏被看作是中國小小說“教父”,他的 《小小說是平民藝術》幾乎可以說是中國小小說的 《圣經》。
“小小說是平民藝術”的觀點,是楊曉敏1997年在《小小說是平民藝術》一文中提出來的,在小小說領域里影響甚大,在許多人談及小小說時經常被引用。他也不斷深化自己的觀念。在2003年的文章里,小小說是平民藝術的觀點,已經形成為一種體系:“小小說這種新的文學樣式,應該是一種平民藝術……如果完整表述一下,小小說是平民藝術,那是指小小說是大多數人都能閱讀(單純通脫)、大多數人都能參與創作 (貼近生活)、大多數人都能從中直接受益 (微言大義)的藝術形式……小小說作為一種文體創新,自有其相對規范的字數限定(1500字左右)、審美態勢 (質量精度)和結構特征 (小說要素)等藝術規律上的界定……我提出的小小說是平民藝術,除了上述的三種功效和三個基本標準外,著重強調兩層意思:一是指小小說應該是一種有較高品位的大眾文化,能不斷提升讀者的審美情趣和認知能力;二是指它在文學造詣上有不可或缺的質量要求。”這個時候,小小說不僅僅是1500字篇幅的問題,還主要指一個好的故事,一個非常文學化的結構,一種結構藝術。這是小小說美學規范,還是小小說的人文關懷。
小小說,作為一種藝術門類,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還處在不定型的探索階段。那時對小小說的理解,僅僅是從篇幅短小著眼,3000字以內的,都列入了小小說。有的小小說作家還把5000字的“小小說”,收到自己的小小說集子里。那時缺乏小小說自身審美意識,缺乏小小說自覺的文體意識,沒有涉及小小說文體的本體和特別品質。小小說作為文學審美的一種,那時迫切需要解決一個問題:多少字數,以及采用什么樣的審美表達方式,以滿足小小說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學文體需要。這樣,提出了一個“小小說是平民藝術”的基本思路,整個小小說的大文章,便基本清晰了。
從大的范圍講,小小說是平民藝術,是它具有廣泛傳播的可能,即能被更多的讀者、被大眾所接受。小小說肯定不是象牙塔里的作品,不是所謂的“嚴肅文學”和“高雅藝術”,不是極少數人創作和閱讀的專利。但它也絕不是低俗和庸俗的文化文本。
楊曉敏的這本書 (指《小小說是平民藝術》),是楊曉敏20多年來在小小說領域里作為一個編輯、作家、評論家甚至是出版商所思考、所認識的有關小小說發展的一些重大的問題,諸如小小說的文化意義、小小說的文體特征、小小說的創作規律與特點、小小說出版與發行的特點和規律等。對這些問題的理性思考,一方面來源于小小說發展的真切的現實,具有明顯的當下性和鮮明的現實意義;另一方面,也顯示了楊曉敏對小小說精準與周到的洞察,對小小說發展規律由宏觀到微觀的把握。因此我想,這本書在小小說領域,至少體現出兩個方面的重要價值與意義:第一,這是近30年來中國小小說的發展實踐中,小小說理論里最為重要的、并具有強烈現實意義的具有一定的經典理論性質的系統化的理論成果。第二,這是一個很有價值和意義的窗口。透過這個窗口,可以清晰而明確地了解把握近30年來中國小小說發展的狀態和趨勢,了解小小說領域里的一些優秀作家及其作品,了解小小說的載體——筆會、活動、評獎、期刊、網絡的現狀及其理論上的歸納和總結,有點像當下小小說的一個小型百科全書。
從文體上看,這里有小小說的一般性的理論研究,如 《小小說是平民藝術》《文學期刊的出路與對策》,兩篇“大”文章在書里一前一后,統領著全書;還有具體的小小說批評文章,主要是對小小說發展中的各種組織工作進行了理性描述。這些組織工作,是小小說的載體,對推動、繁榮小小說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些評論文章,有正經的理論研究文章,有輕松活潑的帶有隨筆、散文式的微觀評論文章,如作家論,某一時段的概評,對話體的評論。活潑而多樣的文體存在于一本小書里,并且所關注所闡述的,皆是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直指小小說,主題集中而形式活潑。
無論做什么,包括文學創作,包括文學編輯,也包括理論研究,我覺得首先有一個基本想法:你在為誰去做?你在做什么?你將怎樣去做?對于小小說而言,這么多年的發展,應該說,在這幾方面的理性認識,在具體的組織工作的思路上,是明確清晰的,既有清晰的理性思考,又有明確而充實的實踐色彩。這本書就是一個明證。
小小說經過近30年的發展,已經成為中國文學里最鮮活的、最有生機的、也是讀者群體較多(這也意味著影響的幅度與力度)的一種文學文體。小小說自古有之,或者說,從小說誕生之日起,小小說就存在著。但因為它的制式短小,在小說文體家族里,一直被視為短篇小說之余。但也就在近30年里,小小說在文體上,無論在創作實踐和理論上,都逐漸羽翼豐滿;在讀者特別是青年讀者中愈來愈顯示出它的影響力和感召力。尤其是,小小說的發展,并不是文壇主流(體制上的和由著名作家、文學組織工作者)的大力倡導、引導和鼓舞下而逐漸形成的。它一直是在文壇主流的側翼、邊緣地帶,以自己的方式——有人稱之為民間性——悄悄發展自己,壯大自己,主要是以讀者特別是青年讀者的廣泛的閱讀為小小說的發展提供了推動力。這種強烈的大量的閱讀需求,促進了小小說的創作,推動了小小說的前行。讀者的閱讀需求,是小小說興旺繁榮的外在因素;而更重要的是,能夠形成一種浩大的文學潮流,吸引那么多作家參與創作(最終成了從事專業小小說創作的小小說作家),吸引廣大讀者的廣泛的閱讀,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這是一種目的明確的、形成了一定組織結構、具備一定的共同的創作傾向的,從而形成特定的創作精神的、有意為之的持久的組織活動。這樣的理論觀點,我們在這本書里幾乎隨處可見。
關于小小說的有目的,關于推動小小說的發展,或者說,關于小小說的文化意義、文體特征、創作規律與特點,以及關于小小說的組織工作,等等,在楊曉敏的這本書里,主要體現在這樣幾個方面:
一是小小說發展的文化意義。這是關于小小說性質、地位的認識的一個很有見地的具有戰略眼光的觀點。淺一點說,是小小說的文化意義要大于小小說的文體意識。深一點說,小小說的發展并不拘囿于文體方面,而是它在“傳播文化、傳承文明、傳播文學”方面,以其便捷而獨特的文體,起到了長、中、短篇小說起不到的作用。作為一種能為更多人所接受的藝術形式,它的使命、責任顯然要更重一些,更大一些。楊曉敏不止在他的一篇文章里,談到了小小說的這樣的文化性質。在這本書里,他把《小小說是平民藝術》放至篇首,顯然是把這樣的理念貫通全書。這種理念,說明、描述和周延了小小說特有的精神氣質、個性。“小小說是平民藝術”的觀點,實質上是對小小說由誰去做、去做什么和怎樣去做提供了最終的答案。
二是小小說的文體特征。這個問題的提出,是要厘清“什么是小小說”的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可以有效地解決發展中的小小說所遭遇的諸多問題。這個問題,事關小小說的精神文化特征,事關小小說文體的基本形態,事關小小說的敘事特征等諸多文體構成。近30年來,隨著長、中、短篇小說出現的偏離和疏忽大多數讀者閱讀的傾向,文學里的諸多篇幅短小的文學樣式,包括散文(以 《讀者》為代表)、故事(以 《故事會》為代表),也包括小小說,卻吸引了廣泛閱讀。小小說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探索著適合自己發展的文體藝術特征。這種特征被楊曉敏歸納為“三個功效和三個基本標準”,而這樣的藝術特征,也延伸出兩個特點,即新聞性和閱讀的時尚性。或者說,其特征的本質是大眾性。
三是圍繞小小說發展的一些重要組織措施、辦法以及載體、作者的培育等問題的理性思考。探討這些問題,主要目的是為了促動、推進小小說的前行。這些問題的最關鍵之點,在于培養小小說作家隊伍,在于編輯出版小小說的基本載體——小小說期刊。
把小小說推動發展成為一種相對獨立的文體,讓它在小說家族中形成自己的“勢力范圍”,除了要進行文體獨立方面的“文體創新”之外,還要培養出一支自己的作者隊伍。這是一個事關小小說發展的重大問題。只有培育一支專事小小說創作的作家隊伍,才能使小小說文體的相對獨立和“文體創新”有所依托。那么,怎樣培養自己的作者隊伍,讓這些人專事小小說創作?有意識地主動地采用多種方式(主要是從文學愛好者中培養小小說作者,利用筆會等多種形式),使小小說作者在小小說領域甚至在整個文學領域里成為具有一定影響力和感召力的文學代表性人物。在作者隊伍獨立性和文體獨立與創新這樣的聯系中,還有兩個構成:讀者和期刊,也必須得到高度關注。這樣的鏈條形成了一種小小說系統的良性循環,即:
讀者→作者→文體→期刊→讀者
正是對小小說鏈條的諸多構成的高度重視,并探索和歸納出富有現實意義的理論觀點,形成了這幾年的小小說發展的一個良性循環:小小說作家隊伍形成并顯示出強勁的創作勢頭,一批小小說文學期刊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風格,覆蓋小小說讀者市場網絡,也制造了小小說創作的強烈需求,形成了一個需求旺盛的小小說讀者市場。
在通讀了這本書以后,讓我強烈地感覺到,這本書對當下中國小小說進行了總體的理性描述,這種理性描述是高瞻遠矚的,對小小說發展具有戰略性的意義。同時,對小小說也有著精彩的微觀評論。在這些對具體作品的具體評論中,一方面體現出楊曉敏時時處處對小小說的宏觀大局的理性識見,一方面在具體的、微觀的對小小說的分析中,體現出他對小小說的熱愛、呵護和行家里手般的熟知。對近30年來小小說的一篇篇佳作、一個個優秀作家,這本書總能信手拈來,娓娓評述,如數家珍,仿佛爛熟于胸。這些代表性作家及其作品都是從大量小小說里篩選出來的,并歷經了時間和讀者的檢驗和考驗。這些概評,顯示出楊曉敏這些年來置身于小小說發展的潮流之中,對小小說有著深刻的全面的洞察和了解。
因此我說,如果想了解近30年來中國小小說的發展態勢、理想和希望,了解中國小小說的前沿理論觀點,了解近30年來中國小小說里優秀的作家及作品,了解近30年來中國小小說的運營方式,這本薄薄的小書都富有感染力地予以闡述、議論和說明。這本書是中國小小說的一個窗口,也有著小小說的經典文獻的色彩。
——選自秦俑、馬國興、呂雙喜主編《楊曉敏與小小說》,鄭州大學出版社2013年出版
小小說為什么會在“小說式微”的窘況里木秀于林,讓眾多的作家醉心其中,并喚起各種不同身份的讀者一浪又一浪的閱讀熱情?這種“小小說現象”究竟透露出一些什么樣的信息?從文體意識來看,我以為,小小說這種新的文學樣式,應該是一種平民藝術。
作家為什么寫作?其創作動機雖千差萬別,竊以為主要有此三種類別:一種是立志為藝術獻身的人,他們有著深邃的思想、誠信的良知和特殊的寫作稟賦,作品的精神指向,是對于人類靈魂的導引和重鑄,這是支撐社會文化建筑高度的精英。其二大約是為求改變生存狀況而投入創作的人,這類作家頭腦同樣敏銳清醒,一則知道自己的天賦實力尚不足以成為大家,另一方面,積極地、認真地從事創作,一般有著較為明確的功利目的,總覺得敲開文學之門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另行去做,創作之船一達彼岸,差不多就該擱淺了。我們身邊有太多的例證。而當今社會,隨著普及教育,全民文化素質的提高,人們思維方式的多元化,卻另有第三種人涌現。他們之于文學,注重的是“參與”,少了些虔誠,多了些隨意,只想讓人生多些色彩,讓生活變得輕松。因為讀書可以使人處事洞明,人情練達,適當搞些創作可以提高文字技巧和表述能力,可以輔導孩子,可以顯示自己的生活品位,抑或在百無聊賴中,尋找一種精神慰藉。這種創作,沒有功名利祿之憂,沒有生存之虞,就是覺得有些胸中塊壘需要宣泄冰釋,某些有意思的物事需要隨手描繪,他們不指望一篇小作品會有多大功效,哪怕多一些文雅的話題也是好的,這些人后來即使能成為大家的,也畢竟是鳳毛麟角。于是,小小說和小小說作家誕生了。
小小說作家是否“人微言輕”,小小說文體是否“文單力薄”,這是另外一個話題。在這里,我依然想繼續說的是,小小說只能是一種平民藝術。平民藝術的質樸與單純,簡潔與明朗,加上理性思維與藝術趣味的有機融合,極其本色和看得見、摸得著的親和力,應該是大眾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何為小說家?人生無非兩種體驗,一種是直接的生活體驗,另一種是間接的心靈體驗。一般來說,能調動小說藝術手段,來描述詮釋這兩種體驗過程,即具有較強的文學表現能力的人,可謂小說家了。作家們的創作過程處于自由狀態,對大多數讀者來說,也有自己的閱讀選擇。他們不太可能具備和作家一起進行文本實驗的條件,也不需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他們只是讀者而已。
小小說卻是另外一副姿態,它使小說最大限度地還原為平民藝術。無論如何,在一兩千字的篇幅里,是必定要摒棄言之無物的。它容不得耍花招,所有的藝術手段,只能用來為內容服務。是小說不是故事。就其文體而言,小小說自有它的字數限定、審美態勢和結構特征。它的規范性更有別于散文、小品等。一句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是一個完整的藝術世界。有人把小小說創作戲稱為“螺螄殼里做道場”,可謂一語中的。小小說雖屬方寸之地,卻能提供出無限的藝術空間。稍偏頗一點說,小小說和小小說作家的出現,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它褪掉了長期籠罩在小說及小說家頭上的神秘光環。因為小小說可以“集束式”生產,小小說作家可以一茬兒一茬兒涌現。
目前全國有近千家報刊發表小小說,每年的發表量達幾萬篇。小小說這種新的文學樣式,在不太長的時間內能如此迅猛發展,與一大批小說名家的參與創作是分不開的。他們的小小說寫作,起到了非凡的倡導示范作用。名家寫的小說,是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的一種融合。小小說由粗糙單薄走向精致豐厚并逐漸形成一種有獨特審美特征的文學樣式,名家的特殊影響功不可沒。他們雖屬偶爾為之,但多成佳品。與此同時,從真正意義上把小小說創作推向進步的,則是我國新時期一大批專門從事小小說創作的“專業戶”。他們數以百計,是遍布于全國各地小小說創作隊伍中的中堅力量和佼佼者,是小小說創作領域里卓有成就的代表人物。他們勤奮筆耕,碩果累累,其作品數質兼優,創作風格日趨成熟,開始形成鮮明而別具風采的藝術個性。
小小說是一種新文體的再造,那些優秀的小小說作品,是智慧的濃縮和凝聚,是一種機巧的提煉和展開。她從某種意義上昭示,假若以前的小說家以寫長篇、中篇或短篇小說而步入文壇的話,那么,今后涌現出來的文學新人,大都會受到小小說的熏陶和影響。因為小小說是訓練作家的最好學校。小小說所營造的一片片綠地,以其婀娜多姿的藝術魅力,正悄無聲息地占領著大眾文化市場。通過年復一年的潛移默化,已上升為新一代文學愛好者的精神需求。正是有一大批心無旁騖、對小小說情有獨鐘的創作者,以風格各異的創作手法,爭奇斗艷,共促繁榮,才編織起當代小小說創作的犖犖大端。
小小說是一種最具讀者意識的小說文體。它的興起,是對“長小說”而言的文體創新。隨著時代進步和生活節奏加快,廣大讀者和有識之士,都希望把文章寫得短些、精粹些,所以,20世紀80年代初期,小小說這種文體一經發軔,很快便風靡文壇,日益顯示出它的優勢和旺盛的生命力。小小說簡約精致,情節單純,尺幅波瀾。它除了具備短篇小說的人物、情節、故事等要素外,還有不可忽視的另一種功能,即“新聞性”。它貼近生活,緊扣時代脈搏,因其小而靈便、宜于操作和占版面小,便負有“傳遞信息”的特殊使命。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瞬息萬變,當長篇、中篇和短篇小說對此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時,小小說便已捷足先登、四處開花了。有趣的是,“新聞”把重要的內容放在“導語”里,小小說則善于在“結尾”時再揭開謎底。由于小小說能以藝術的形式,不斷迅速地反映生活熱點,傳導社會信息,因此具有“新聞”的某些特征,這是由它自身的特點所決定的。小小說是智慧的結晶,是藝術的精靈,是大眾化的文體,能產生近距離的心理效應。無論對于作者、編者還是讀者,小小說都有一種謎一般的誘惑。
毋庸置疑,建構中華民族文化大廈,靠的是鴻篇巨制,如波瀾壯闊的長篇小說,凝重沉甸的中、短篇小說。小小說擔負不起這個使命。小小說只能是一雕梁、一畫礎、一盆景,小小說即使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個鉚釘。她也無須超負荷運轉,更不可能取代別的小說樣式,哪怕是試圖越軌都不行。但小小說同樣是小說家族中的小兄弟,自有相對規范的字數限定、審美態勢和結構特征等藝術規律上的界定。著名作家南丁先生曾稱小小說是“英俊少年”,干的是“營造綠地的事業”。所以,它理應是小說文體的一種補充,一種拓展,一種加盟。最最關鍵的是,小小說從民間崛起,演繹出生活中繽紛繚亂的華彩片斷,有著親切的真實感。能讓普通讀者的閱讀欲望大為增強,何嘗不是一種順應歷史潮流的文化走向呢?
正因為小小說是一種新興的文體,所以不少對這種文學樣式有興趣的作者、研究者,曾提出不同見解。諸如小小說是“立意的藝術”、“形式的藝術”、“虛構的藝術”、“留白的藝術”、“結尾的藝術”等等,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思索之余,也感到有可商榷的一面。要想讓小小說有別于其他文學品種,對小小說有一個高度的理論涵蓋,當然應該更準確地觸及它的本質和內涵才行。然而詩歌也可以說是“立意的藝術”、“留白的藝術”,長中短篇小說,哪個不是“虛構的藝術”,散文當然也講“形式和結尾”。
小小說從字數上首先不同于長中短篇小說,從內容上也與故事、小品文有別。作為小說一種,小小說不僅要具備人物、故事、情節等要素,更重要的是,它還攜帶著作為小說文體應有的“精神指向”,即給人思考生活、認識世界的思想容量。之所以稱之為“平民藝術”,當然不容忽略它在藝術造詣上的高度和質量。如果完整表述一下,小小說是平民藝術,那是指小小說是大多數人都能閱讀(單純通脫)、大多數人都能參與創作(貼近生活)、大多數人都能從中直接受益(微言大義)的藝術形式。同時具備這三種藝術功能的文學品種并不多見。長中短篇小說和散文不可能讓大多數人都能參與創作,詩歌也并不適宜于大多數人閱讀,既然如此,這種無形中的距離感又如何使普通民眾直接從中受益呢?而故事、小品文雖然具有上述三種功效,同樣充滿平民意味,但由于文學性的減弱,總體上屬于通俗文化或泛文化之列,而極少能被稱為“藝術”的。
在中國,純文學是和高雅藝術劃等號的。當代小小說雖然只有20多年的歷史,卻已有近百人因其小小說創作成就而被吸收為中國作協會員,數千人進入省市作協,被冠以“作家”頭銜,數十篇小小說作品被選入大中專教材。代表不同文化層面的讀物,正好滿足了讀者的不同需求。無論精英文化、大眾文化還是通俗文化的代表性作品,都有其各自不可替代的使命。即便是那種文學性偏低的故事、小品讀物,也攜帶著滋潤心靈、消解矛盾及普及教育的作用。
小小說作為一種文體創新,自有其相對規范的字數限定(1500字左右)、審美態勢(質量精度)和結構特征(小說要素)等藝術規律上的界定。對一種文體樣式的理論探討,肯定會促使其逐漸走向成熟并健康發展。我提出的小小說是平民藝術,除了上述的三種功效和三個基本標準外,著重強調兩層意思:一是指小小說應該是一種有較高品位的大眾文化,能不斷提升讀者的審美情趣和認知能力;二是指它在文學造詣上有不可或缺的質量要求。
中國小小說在近30年的時間里,經過有識之士的倡導規范,經過報刊編輯的悉心培育,經過數以千計的作家們的創作實踐,經過兩代讀者的閱讀認可,小小說這種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文學新品種,終于從弱小到健壯,從幼稚到成熟,以自己獨特的身姿躋身于中國文學的神圣殿堂。這是當代中國的一個耐人尋味的文學現象。在此意義上,小小說的倡導者、編者、作者乃至讀者,應同屬開拓者和奠基人,其功德莫大焉。這是一個有創新性的、與時代進步合拍的文化成果。
小小說的輕捷靈便、單純通脫的文體優勢,為現代人帶來了時尚性的閱讀快感。夸張一點說,小小說一系列流動的美育課堂,正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當今兩代讀者。同時還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小小說的確還是一種相對稚嫩的文體樣式,客觀上說,她的成長期太短了。我們寫詩,起碼可以追溯到唐詩宋詞的起承轉合來參照;我們寫長中短篇小說,四大名著和三言兩拍早就在形式與結構上豎起了里程碑;我們寫散文,唐宋八大家也更屬早行人了。我們寫小小說呢,拿什么來作為理想中的標高呢?雖有《世說新語》《唐元話本》《聊齋志異》等,但從文體意義上講,它們屬于筆記、傳奇、志異、小品、隨筆之列,尚未具備現代意義上的小小說完整的文體特征。國外創作小小說的歷史稍長,但少量作品真正進入中國讀者視野,充其量也是近二三十年的事。對于中國的小小說作家們來說,創作出濃郁的具有中國民族氣派和傳統文化特色的小小說精品,需要我們扎扎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從頭做起。
小小說文體正從短篇小說文體中逐漸剝離出來。文壇上已經出現一茬又一茬優秀的小小說作家。文學期刊中也有了長期刊載小小說作品的核心刊物。然而,小小說作家隊伍的迅速擴大,小小說創作中良莠不齊的現狀,正引起廣大讀者的擔憂。由于小小說易寫易發的特點,常常伴有揮之不去的寫作上急功近利的情緒,加上大多數小小說作者的知識結構不甚健全,也顯露出作品單一化、模式化、淺薄、雷同和華而不實的缺點。我認為,只有把小小說文體置放在整個中國文學的大格局中去審視,真正接受嚴格而規范的理論關注,才會營造小小說持久發展繁榮的良好環境。
小小說任重道遠。
■原載《快樂閱讀》202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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