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
《共鳴寫作:“后真相時代”的寫作技巧》
崔西 · 霍爾 著
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講故事
我長大到能夠真正閱讀的時候,有一天我發現了一把手電筒,并把它藏在了我的臥室里。家人睡著后,我會蒙著毯子讀書,盡可能不讓家人從門縫中看到光亮,通常我會讀到凌晨三四點鐘。我知道第二天早上學會很累,但我停不下來。我讀啊讀,直到忍不住睡著,手電筒從手里滑落。
即便是現在,一旦開始讀一本好小說,我也停不下來——就像在讀約翰·班維爾的《遠古之光》和李·查德的《邪城箴言》時一樣,這是兩本風格完全不同的書,我許下諾言,要在兩周內讀完,其間不允許自己讀其他書。我被故事深深吸引,我想知道故事里會發生什么,總是克制不住直接跳到后面看結局,但只看一點點,因為我想看看自己最喜歡的角色下場是不是會很慘。
所有人都喜歡故事,都會被故事人物吸引。與讀起來很乏味的事實不同,故事充滿情感。如果你讀了一篇分析階級分化的文章,可能會很難理解其內容。但你看過《唐頓莊園》這部講述不同階級生活的電視劇嗎?這部劇非常棒(盡管這么說不夠準確),我至今仍沒讀過關于納粹占領法國的歷史類作品,但我仍被《法語村》這部根據真實經歷改編的電視劇深深吸引。即便知道里面的人物經過了藝術化的加工,不是真實存在的人,我也想一直看著他們,直至弄明白他們最后是被納粹同化了,還是一直為國家奉獻。
有說服力的非虛構作品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它們能夠提供人物、懸念以及某種令人滿意的結論。我曾收到過一篇社論文章,作者約翰·湯普森是一個被監禁多年的人,他在文章里寫了自己因被指控犯搶劫罪和謀殺罪在監獄里度過18年——其中有14年是以死刑犯的身份——的經歷。
湯普森沒有在文章一開始留下懸念,他立刻就告訴我們,他的罪名已被推翻,他已經被釋放了。他談論了自己對家人的愛,這把他塑造成了一個能夠得到讀者認同的角色。他描述了自己將被執行死刑那段時間的經歷——他原本被安排在那一年的5月20日執行死刑,他已經接受了這件事,直至突然意識到,自己將在兒子畢業、展開大學旅行之前死去。
本文配圖:電影《刺殺肯尼迪》
突然,湯普森意識到自己必須竭盡全力阻止死刑的執行,這樣兒子就不用經歷那些磨難了。他向律師提出請求,想推遲死刑的執行,律師不但做到了,還為他洗脫了罪名——經法院裁定,檢察官掩蓋了本可以為湯普森洗脫罪名的證據。湯普森的文章只傳達了一條信息、一個論點,但他的故事生動、精彩。在《紐約時報》,我們很少收到囚犯的投稿,這類文章本身就很特別,但湯普森的文章尤其打動我。在我看來,湯普森將囚犯寫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統計學意義上的數字。相反,如果他寫的是一篇爭論錯誤關押之風險的文章,大概不會給我留下這么深的印象。
關于故事寫作,有一些經典的模式。我在寫作課上學到了一條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先讓你筆下的人物爬上樹,然后在30分鐘內把他弄下來。
關于災難的故事,人類面對苦難、克服挑戰的故事,自我懷疑的故事,存在種種障礙但仍能建立聯系的故事——這些都是我們感興趣的。通過這些故事,我們能學到如何在自己的生活中處理類似的問題,因為所有人都經歷或感受過困惑。在故事的開頭抓住讀者,隨后你可以展開談論更大的議題以及解決問題的方案,再然后——就像我老師說的那樣,你可以讓人物從樹上下來了。故事能將人吸引進來,讓大腦產生“聯結”。神經科學研究發現,如果有人講了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聽者的大腦能與講述者的大腦聯結在一起,二者的腦電波活動相同。從古到今,故事一直是保存和分享信息的有效方式。總的來說,相比數據資料,我們更能記住故事。
學會聆聽,你可能會聽到可以在寫作中使用的故事。社論部門每年都會在情人節前后舉行一次聚會,舉辦者通常是我的老朋友蓋爾·柯林斯,他是《紐約時報》的一位專欄作家。參與的人有我們固定合作的專欄作家、作者、編輯,還有一些社會名人,他們或是被我們這伙人吸引,或是被我們辦公室里的文件柜吸引。我記得有一年,湯姆·漢克斯突然到訪,后來他寫了一篇他為什么喜歡打字機的精彩文章。還有一次,新學院大學的哲學教授西蒙·克里奇利講述了他穿粉紅色襯衫外出的糟糕經歷,我請他就此寫了一篇文章發來,他用這個故事探討了階級和衣著,以及臟話的本質。
最近,我如饑似渴地讀了瑪格麗特·倫克爾為《紐約時報》寫的一篇文章,她在文章中講述了自己被一只狗愛著的故事。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寫作主題,但她寫得很具體,還將這段經歷與母親、寡婦的身份以及家庭聯系在了一起。倫克爾通過插畫般豐富多彩的細節,向讀者展示了一只狗對主人的癡迷程度,她的故事令人難忘,也讓故事里的狗成了一個生動鮮活的角色。
保羅·史密斯是一位商務教練,訓練商務人士通過講故事來達成目標。他發現,那些講故事失敗的人會犯一些常見的錯誤。他的建議也適用于寫作。他說,太多人講的故事既不吸引人,也沒有感情,講故事變成了公司宣傳產品的手段,或做生意的一種方式,那些東西根本不是真正的故事。故事必須是對發生在某人身上的事情的敘述,要有時間、地點、主角以及一些有趣的發展。史密斯說,更大的問題是,許多人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分辨一個故事是好還是壞。
可以試試下面這個做法,看它是否有助于幫你習得講故事的技巧:上床睡覺之前,寫下你當天看到的、聽到的事情。
一天過后,這些事情還留在你腦海里是有原因的。前陣子,我走在紐約第八大街,遇到了剛下車準備去餐廳的一家人。三個小女兒穿著一模一樣的小禮服。突然,我看到一部手機掉在地上,“啪”的一聲。媽媽開始對把手機掉在地上的女兒尖叫,女孩絕對沒超過四歲。“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與媽媽同行的男子在一旁勸說,說這可能只是個意外。
“不。”媽媽尖叫著說,“我看見了。她就是故意的。”
面對母親的憤怒,小女孩不停地哭。我徑直走了過去,畢竟停下來站著看不太禮貌。但我想知道:這位媽媽為什么讓這么小的孩子拿著手機?她為什么這么生氣?這種事情是第一次發生,還是已經發生了很多次?或者她只是以此為借口,目的是想跟一心撲在工作上的丈夫爭吵?又或者丈夫失業,沒找到新工作?我至今還能回想起那一幕,我覺得那或許能成為一個故事的開始。
這種經歷可以成為一個故事的起點。但這世界上也有很多真實的故事,你可以通過聆聽來收集。
故事的價值不用多說。人對故事的需要根植于我們的生物學本能,從未消失。如果你是講故事的人,你有時甚至可以通過故事改變某人看待世界的方式。研究人員發現,許多人不愿相信統計數字,因為他們會把統計數字與精英階層聯系起來。但他們相信故事,因為對他們來說,故事才是真實的。這么說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相較于事實,很多人的確更愿意相信軼聞或故事。英格蘭智庫機構“英國未來”的研究人員發現,人們對移民個體故事的反應比針對移民的統計數字要敏感得多。因為人們認為,數字可以被操控,是精英階層的工具。
故事對人們觀念的影響已經得到了一項研究的證實。參與研究的志愿者們會觀看電影,然后評估電影是否影響了自己的觀點。在一次實驗中,研究人員發現,觀看了《造雨人》的志愿者會在衛生政策上變得更加激進。(影片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對夫婦的兒子生命垂危,而保險公司拒絕賠付,一位律師和律師助理幫助他們打官司,共同對抗保險公司。)而看過充斥著陰謀論的電影《刺殺肯尼迪》的志愿者則會感到無助,不太愿意參與政治生活。看過《蘋果酒屋法則》的人會更支持合法墮胎。(里面有一位富有同情心的醫生,為年輕女性做墮胎手術。)電影會影響我們,電視節目也一樣。
喜劇演員是最好的故事講述者,他們也因此極具影響力。2017年夏天,國會正在就《衛生保健法》的改革進行討論時,喜劇演員吉米·坎摩爾向觀眾講述了他兒子的故事。他的兒子在出生10天后差點死于心臟缺陷,一位機敏的護士和一場及時的手術挽救了小嬰兒的生命。坎摩爾請求政客們,應該讓所有美國人都享受到當初拯救他孩子生命時的醫療保健體系。
坎摩爾的獨白視頻被分享了數百萬次,奧巴馬曾在推特上就此事發表評論,稱贊了坎摩爾對醫保改革法案的支持。
故事不光對公共領域有意義,也對我們每個人的小世界有意義。我們年紀越大,就越有可能創造出一種關乎生命意義的敘述。你失去了工作,搬到了加州,卻也因此遇到了你現在的妻子;你的房子被燒毀了,卻也因此迫使你去往一個新的、更好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些看似受創的,甚至災難性的事情,后來成了你人生故事的一部分。我們通常不會用數據,而會用人生歷程來定義我們自己。
你無須在寫作中講述篇幅很長的故事,只需要讓你的故事具體而真實。但也不要放棄事實,把它們編織進你的故事里就好。故事能夠誘導人們集中注意力,毫不費力地吸收信息。
時下流行的TED演講就依賴于故事,其中最成功的那些演講有數百萬瀏覽量,因為講述者能夠在簡短的演講中,將自己的研究用故事的形式進行展示,而這些故事與你在學術期刊上讀到的是不一樣的。
大多數優秀的演講都可以寫成文章,如果某些細節能夠在演講中迸發出力量,那它們同樣也能成就一篇有力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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