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見梁惠王
1.1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就這樣單列出的一段,我們怎么來理解呢?
孟子見梁惠王。
這是一位學者第一次見一位政治家。 時間約公元前 335 年(梁惠王在位第 35 年),此時孟子年齡:37 歲, 梁惠王年齡65 歲。一個中年大學者見一位老年政治家。
35歲,血氣方剛,正是思想銳利之時。這位政治家從最開始的繼位,魏國還是天下霸主,為避秦國鋒芒,先遷都大梁擴中原,用龐涓攻趙敗齊于桂陵,卻在馬陵遭孫臏伏擊,魏軍覆沒太子被俘。又逢商鞅詐降破魏,河西盡失,終至徐州相王時,魏國霸權讓位于齊秦,由盛轉衰。
梁惠王見孟子的時候,正是處在國際政治博弈的低谷期,做著重回巔峰的夢。他見孟子是有著很大的期待的。
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叟"是對老者的尊稱,但若對比當時諸侯禮賢下士時的通常稱呼——"夫子"或者"先生",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微妙差距。梁惠王對待孟子只是敬老,并沒有把他當作一位值得傾聽教誨的老師。這說明梁惠王對孟子的態度并不完全尊重。梁惠王對孟子有尊重,不是尊重其學問,或者說對孟子是知其名,其實對其學問之大體,還不夠了解。
而這種敬老,還是表面上的,孟子當時的年齡,接近四十歲,還處在盛年,你看,這種看似尊稱中,帶著實質上的輕視態度,這就是梁惠王對待一個大學者的態度。
這是時候梁惠王擺出一個求賢若渴的態度給天下人看,所以他講的是“ 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看得出來梁惠王這里自薦的學者不少。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你看,孟子也是壯年氣盛啊,他感受到梁惠王的心思了,他覺得讓這樣的君王實現他的仁政理想難,但是還想搏一搏。所以,孟子的回答,這么直接,鋒利,重錘敲打之態,是有用意的。也冒了很大的風險,這樣說很容易得罪君王的。
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開門見山,直接堵住了梁惠王的需求。直接轉到他的想法上“ 亦有仁義而已矣 ”,咱別談什么利益啊,我們談談仁義。然后不給梁惠王回應的機會,他繼續說了下去。
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
一個國家的各個階層,都為了自己的利益,那這個國家就危險了啊!
孟子話講得很急,一個結論接著一個結論,一下子把氣氛推到一個及其緊張的地步。如果這樣講,當時的各個國家都處在這樣的一個危局里。
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
不同的勢力,都在相互算計,高位害怕低位的取代自己,低位的隱藏自己,不讓高位忌憚,這兩相互算計,相互提防。低位的勢力,積攢實力,準備隨時取代高位勢力,高位勢力,一直通過各種手段打壓低位勢力,這本身就是叢林法則。
道家一直是看得清這種自然的博弈,順應這種博弈,相生相克,達到自然的平衡。儒者,依靠血緣、倫理規則、禮樂制度,約束住人的這種自私性,發揚人身上的仁、善之性,以此構建個人修身、齊家、治國的系統制度和文化。
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
但如果把義放在后頭而把利放在前頭,那他不爭奪是不會滿足的。孟子要息爭,要減少國家間的沖突,要以道義的準則解決國家間、國人間、家人間的矛盾。
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行仁道,就不會出現“不孝子”了,守道義,就不會出現弒君這樣的事情了。大王啊,您行仁義之道,何必總是算計這些利益?
你看,這是孟子的一通論說,一口氣輸出,不給梁惠王反駁的機會。這是剛接觸時候的指明大方向,這個方向,您愿不愿意談,愿意,那我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不能談,那我們不是一路人,也就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這第一次接觸,可能沒有持續談下去,直接把梁惠王噎住了,可以說直接堵住了梁惠王的嘴。梁惠王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可能也就說,夫子遠道而來,先不急啊,就讓手下官員帶您了解一下我們魏國的風土民情吧。
孟子的性格很直,又有著雄辯之能,在儒學上,有鉆研很深,融會貫通。他能從任何的話題的談論中,翻轉到仁義之道上來。有擅長設計邏輯、語言陷阱,輕易地把對談人引向他的邏輯框架里,讓人反駁不得。就是特別會帶節奏。孟子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真要按照孟子這一套來,前途充滿了未知,又有多少君王敢于冒這樣的一個風險呢!“治國者,生死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可不慎乎!”
空談理想最是害人、誤事兒!還是從修己安人這個路勁,徐徐展開,踏踏實實做。孔子的《論語》,相對就比較平實,接地氣。而《孟子》里,多是一次次高峰論壇,頂級論辯,爭論多,實修少,可謂極高明。學孟子,要學到“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這個深度,少一點治國平天下的闊論,宏志。
看看我們自己,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對仁義、對利益的態度,抉擇,把經典融入日常,放在生命的踐行上去考量。
把思想從頭腦、嘴巴,下放到手、腳,沁潤到心靈,去做,去行,去覺知,落實到五臟六腑的安頓和氣血的平和上,如此在安和中生出溫暖的善,智慧的光。
好,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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