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中起,每一次考試,我都必須是第一名。
因為只有第一名,才能成為我繼續讀書、走出大山的護身符。
第二名意味著失去價值,意味著隨時可能被拖回那個泥潭,像村里其他女孩一樣成為另一個深淵的祭品。
范景辰手指上隨意把玩的一個車鑰匙扣,就值我打一個月零工的錢。
而他永遠不會明白,那條被他隨手丟給我的贈品圍巾,對我而言,是砸向命運枷鎖的一塊石頭。
我摩挲著手機銀行APP里緩慢增長的數字。
那冰冷的觸感,比任何情話都讓我感到踏實。
我的媽媽是被騙進這座吃人大山的。
在被鐵鏈鎖住、被拳頭馴化之前,她也是城里讀過書的姑娘。
只有趁著喂豬或洗衣服的間隙,在昏暗的柴房里,她才敢用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好好讀書,考出去!永遠……永遠別再回頭!”
從那一刻起,每一次考試,都成了我的生死戰。
我絕不能考第二名。
因為我太清楚了,只有那“第一名”的金字招牌,才能成為我繼續讀書的免死金牌。
一旦滑落,哪怕只是落到第二,我爸那被酒精泡爛的腦子就會立刻罵道:
“賠錢貨,不如早點捆回家干活換彩禮!”
能活到今天,說穿了,是我命硬。
我那“金疙瘩”弟弟張寶根,是全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帶把的龍種”。
他一點小感冒,我奶都能半夜翻山去鎮上請醫生。
他要是哭鬧,我奶那吊梢眼一斜,我的晚飯就沒著落了。
而我?
六歲那年發高燒燒得渾身滾燙,蜷在冰冷的灶臺邊等死,是我媽偷偷用涼水給我擦了一夜身子才撿回條命。
我的命,在張家人眼里,比不上一頭能下崽的母豬。
就連“張換弟”這個屈辱的名字,也是上學時老師給我改成同音“浣蒂”的。
我唯一的執念,就是活著,走出這吃人的大山,帶著我媽一起走!
可是,十萬大山,山連著山,鎖著無數被偷來、搶來、騙來的女人,也鎖著根深蒂固的罪惡。
這牛背村,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家家戶戶的媳婦,十有八九是拐賣來的。
男人們互相包庇,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誰家媳婦敢跑?
不等翻過第一道山梁,告密的銅鑼就能敲得震天響!
我親眼見過隔壁李嬸逃跑被抓回來,被打斷了腿扔在豬圈里哀嚎了三天。
和我同齡的女孩子早早就被當成貨物,換給了別村的光棍,給她們兄弟換回媳婦。
她們的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我拼了命,以全省第一的分數,才掙開了牛背山的第一道枷鎖。
我逃出來了,可我的媽媽,還在那地獄里煎熬。
十萬大山,望不到頭。
能走的小路都被村民牢牢把守、崎嶇兇險的盤山土路通往外界。
不常走的野徑半人高的茅草葉子像刀片,能割得人皮開肉綻。
密林深處還藏著毒蛇和野豬,更別提那些被刻意掩蓋的懸崖陷阱。
憑我赤手空拳,帶著一個可能連路都走不穩的被長期虐待的女人,根本就是送死。
整個村子,從村長到放牛娃,都是罪惡的同謀。
我也不是沒想過報警。
報警電話打到鎮上,消息可能下一秒就傳回村里。
那些年不是沒有外面的人報過警,結果呢?
警察來了,村民提前把拐來的婦女藏進地窖山洞,威逼利誘她們自己說是自愿的。
警察一走,等待那些女人的是更殘酷的毒打和更嚴密的看守。
甚至有警察被村民的淳樸熱情蒙蔽,真把試圖求救的女人當作吵架的兩口子,交還給了“丈夫”!
光靠我媽一個人的指控,力量太單薄。
而且我媽是二十多年前,被我爸用談戀愛的幌子騙進大山的。
她年輕懵懂,以為遇見了愛情,結果一腳踏進的就是地獄。
剛進家門,身份證就被我奶扣下了,他們把我媽囚禁在地窖里整整八個月,直到我媽生下了我。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拐賣,不確定能不能馬上立案,畢竟模糊地帶太大,操作空間太多。
我不敢賭。
一旦報警,警方介入后,只要我爸和我奶咬死是家庭糾紛,甚至威逼我媽在恐懼中親口承認一句“我是自愿跟他過日子的”,這事很可能就不了了之。
而失敗的代價是什么?
是打草驚蛇后,我媽會被看得更死,甚至可能被轉移、被教訓得更慘。
村里其他被拐婦女也可能會因我的魯莽而雪上加霜。
而且她現在連身份證都沒有。
村里還有多少被拐婦女?
她們分別被關在哪里?
誰是人販子的接頭人?
誰負責看守?
這些信息,像散落在黑暗里的碎片,我需要時間去收集,需要更確鑿的證據和更周密的計劃。
那些被鎖了十幾年、幾十年的阿姨、嬸子們,有的被折磨得精神失常,只會對著墻壁傻笑。
有的生了孩子,為了孩子,也為了少挨打,麻木地選擇了認命,甚至反過來幫新來的媳婦做思想工作,成了幫兇。
她們還能被喚醒嗎?
她們還敢反抗嗎?
我不知道。
但我不能只救我媽一個人,我要讓陽光照進這整座地獄!
我是牛背村唯一活著走出去的女大學生。
也是那些在黑暗中無聲哭泣、等待救贖的女人們,唯一微弱的希望。
我只能慢慢計劃準備著,編織一張足以將整個罪惡網絡連根拔起的網。
一年的忍耐,在范景辰身邊扮演溫順的羔羊。
我一邊存錢一邊找我的姥姥、姥爺,一邊暗中聯系可靠的律師和記者。
我不能失敗,也輸不起。
我打算騙我爸我在城里買了套二手房,首付已清,接他們進城享福!
為了這個計劃,來城里讀書的我把自己榨干。
上課、兼職、刷題,三點一線,睡眠是擠出來的奢侈品。
僅有的喘息時間,全用來大海撈針般尋找媽媽的娘家人。
直到遇見范景辰。
標準的紈绔子弟,人傻錢多,感情于他不過是無聊時的消遣游戲。
騙他都沒什么心理負擔。
我不過稍稍流露出一點清純懵懂,他就自信滿滿地上了鉤,還沾沾自喜于自己的魅力,覺得輕易拿捏了我。
以前累死累活兼職一個月,賺的辛苦錢,抵不上他隨手丟給我的一個安慰禮物轉頭賣二手的多。
原以為要熬三年的煉獄計劃,硬是被他拈花惹草后的補償壓縮到了一年!
卡里的數字沉甸甸的。
姥姥姥爺也終于找到了,二老緊握著媽媽年輕時的照片,老淚縱橫。
一周后,姥姥姥爺攜關鍵證據向異地的警方報案。
同一時間,我用進城享福為誘餌,計劃把張二柱這頭惡狼引出老巢。
暗處,我花錢雇的保鏢已就位,設定好失聯時限。
這是我給自己上的最后一道保險。
計劃實施前夜,我本打算給范少爺發張好人卡,再體面退場。
誰知,他心尖上那抹白月光周可妮所在的國家突發暴亂,提前回國了。
不夜城頂層的奢靡包廂,水晶吊燈折射著迷離的光,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香檳和香水的甜膩。
范景辰為了給他的白月光周可妮接風洗塵兼表忠心,一個不容置疑的電話把我召了過來。
推開門,震耳的音樂和哄笑浪頭般打來。
周可妮像只高傲的波斯貓,慵懶地陷在絲絨沙發里,享受著眾星捧月。
她手邊隨意擱著的,正是那條灰格子羊絨圍巾的正主,那個嶄新得刺眼的限量款鉑金包。
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包,落到范景辰臉上。
范景辰顯然急于在正主面前劃清界限。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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